他是傻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了。兒時他便如同影子,跟在他身後,他記不得自己是多久出現的了,或許從一開始。他看着他受人嫌惡,很小的孩子眼淚都停不下來,那個場景很深刻在腦海裡,為什麼另一個自己如此懦弱。
甚至癡傻無比呢。
玉衡放下酒壺,往後一靠,背後的屋脊冰涼,烏青色的發帶從發中吹到了面龐,飄逸又孤寂。天際晨光出現,寒風凜冽襲來,他打了個噴嚏,哆嗦着跳下來了屋頂。
霧氣還沒完全消散,集市中已然出現了許多勤勞的人們,他們面前的攤位熱氣騰騰,擺滿了許多不曾見過的東西。
玉衡一路吃吃停停,晌午時,他才前往了花東畔,聽說京城最有名賣蜜餞的地方。選了個時間段人少他才進去,招牌腌青梅卻剩了一些。
青梅外皮皺皺巴巴,有些凹凸不平,很像蔫壞的。他是不愛吃這些的,尤其蜜餞,每次阿容吃,他就不爽地睡覺。
這東西真的很難讓人喜歡,又鹹又甜,新鮮的果肉不比這些好吃太多了?玉衡嗤了嗤,還是大手一揮,“掌櫃,給我将這些全包起來。”
掌櫃的很麻溜,趁他包東西的空隙玉衡開始徐徐打量起裝潢來,随意一眼,門外那道純色的纖塵不染的男人在人群中顯目,眉眼如清風,沁人心脾,嘴唇微抿直。
不是謝危又是誰。
玉衡眼中銜了絲不明的怒意,傻子不知道什麼,他可是什麼都清楚,清楚謝危的引誘他的龌龊。
他匆忙隐于人群中,看謝危走了進去。人頭攢動中,謝危察覺到什麼回頭望,全是樸素的婦女和男人,刀琴也警覺起來,開始環顧,“先生,怎麼了?”
謝危搖頭,若有所思看向玉衡離開的方向,“去查查,剛才有什麼可疑的人。”
刀琴領命。回去時,謝危刻意支開了刀琴,獨自走在寥寥可數的巷道中,他虛虛握拳在唇邊咳嗽,臉也竄上抹紅,看起來像是感染風寒了。
謝危淡定神閑地開口,“還不出來嗎?”
躲在暗處的玉衡頭上有三根黑線,他藏的應該很好的,不至于被發現吧,也不至于這麼快被發現吧?!他啧道,摸了摸臉上的黑色面罩,黑色的布料牢牢包着頭,隻露出一雙眼睛。
那家夥心思缜密,包這麼嚴實定看不出來什麼。思想建設做好了,玉衡邁了一步,飛身過去,他今天就得給謝居安一個教訓。
拳風帶着主人的怒氣呼嘯,直逼謝危面部,他側頭避向左側,也正是如此,他清晰地瞧見這個打扮的與其他刺殺的暗衛截然不同,身上穿的不是統一影衣,布料也是随意從市集上買的。
裡衣隐隐顯露出來,他繼續往上,竟發現這人脖子上有顆朱砂痣,很小,在白玉的脖頸上格外吸睛。玉衡知道他在觀察自己,眼睛狠狠瞪他,兩人交鋒時,速戰速決點了他的穴,一手捂住了他的雙眸。
玉衡捂緊了手,掌心下長長的睫毛用力眨到刮得人癢癢麻麻,謝危本不該這樣容易被他捉住才是,原來的設想自己肯定也讨不到什麼好處。
不過如今……他思索時,謝危忽然掙紮起來,因為用力過猛,不停咳嗽,他喘息未定,雙手就被男人合在一起用力摁在頭上,眼前是黑黢黢的掌心。
“最好給我安分點,謝危。”濕濕的熱氣冷嗤着靠近耳廓,上揚且帶了數不清的冷意,這是陌生的聲音,不過卻很熟悉的味道,清新又令人上瘾的香,沒有花香刺鼻,脂粉的浮躁沉悶。
溫暖的,是股清甜的香。
阿容。
是他嗎?這個味道隻有他身上有,不可能認錯的,原本被挾制的震怒此刻逐漸化成不可置信,他們可以算得上竹馬之交,他無比的清楚玉衡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現在呢?他不清楚,甚至覺得自己從沒有了解過。
種種猜想讓他一時僵住,玉衡看他有些詭異的溫順厲色閃過,攥着他雙手的手收緊。
本欲想着好好給他個教訓,來解心頭之恨,現下一手制住謝危的手,另隻則捂住他的眼,根本沒法打得他鼻青臉腫。
巷道雖小,過路的人少并不代表沒有,遠遠瞧着一行人要往裡走,情急之下,玉衡幹脆破罐子破碎,來一趟擒住了謝危,定是不能空手而歸的。
要給他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