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忞不可思議瞪大眼睛,忘記自己傷到哪邊肩膀,往前撲抓住他手臂,疼得一時說不出話。
不是、不是的,我從沒那麼想過…我隻怕看到你們難過,那比我自己流血還痛。我在這個家就是這麼做到現在的,我真的,做得那麼糟麼...?
搭上來的手沒什麼力道,柳楓眠順着那減重減到女孩子般的細手腕看去,瞧他被裹在相對過于寬大的風衣裡、嬌弱憐人的樣子,還有雙能盛千言萬語的眼睛,如今正盛着驚愕和忍耐的水光。
要瘋了。别這麼看我,我錯了,我再不說這些了,别這麼看我...
床上的手機驟然唱歌。兩人都及時轉移視線去看陌生的來電,柳楓眠相信再多看他哪怕一秒自己就要崩潰了。
并未能比剛才狀況更好,接通後隻聽了幾秒,柳楓眠明顯不自然的重新背過去站起來。這裡不是多豪華的酒店套房,标間配置一目了然,沒有能隔音的隐私空間,打算了幾個朝向顯然都避不開同屋的人,又不好直接回絕挂斷,柳楓眠開門出去,關在外面講電話,邊說邊走遠。
這把柳竹忞弄得尴尬,心情還喪氣又混亂,垂頭安靜等外面結束,自己好給他開門,然後就回去。但這門隔音也不好,他本就對聲音敏感,聽力優異,外面刻意壓低的隻言片語反而被空蕩走廊擴音,大差不差傳進他耳朵裡。
他總算想起自己為什麼來這,敞開房門,找到走廊一頭已經有些距離的人,過去輕推着往回帶。柳楓眠完全處于被動,心不在焉應電話,聽身邊人沉聲提高嗓門:“老師啊,您讓他把電話給我聽。”
風水輪流轉,兩人氣場高低又微妙對調了。柳竹忞伸手輕易拿走弟弟的手機,點開免提:“老師您好,電話換人了,我是學生家長。”
一個溫潤男聲傳出:“您好您好,我是柳楓眠同學的任課老師,姓蘇。”
柳竹忞無論如何想象不到事實已經比他以為的更離譜,隻按所認識到的最嚴重情況猜測:“蘇老師,直接打電話來問,是不是,學生曠課了啊?”
柳楓眠已是案闆上的死魚,撲騰不動聽候宣判,卻聽老師的聲音立刻就絲滑跟上了:“确實一直聯系不上人,什麼情況還請你們家長反饋一下。”
...什麼情況?柳楓眠低頭閉眼聞聲,猛然睜開看向手機。
“真的抱歉蘇老師,是我們家長的問題,沒跟他問清楚情況呢就把事兒給倒出來了。”柳竹忞接得也快,一直聲線低沉,言辭懇切,“是他哥出事故了,老師您是不清楚啊,小孩子從小被他哥帶大,是真急壞了,都不跟我們大人說一聲就自己瞎跑來...老師啊,他不會真曠課了吧?”
“要是這樣,确實情有可原...”
柳楓眠聽懵了,他不能理解,這兩人是不是認識,合夥逗自己玩,怎麼兩邊都能把沒譜的話聊到一塊。
“哎喲老師,可真謝謝您。都怪我們呐也着急,沒想想這會兒孩子得忙着複習啊,就直接跟他講了。”瞎話張口就來,還越說越順溜,“人倒是沒生命危險,可那是個Omega,身子骨弱,都一天了還在醫院沒醒呢,都是自己家裡人的,遇誰誰不急啊。”頓了頓,又小心試探:“那個、這事兒,會影響孩子不?”
電話那頭客氣溫和:“這位家長,稍安勿躁。您是學生的...?”
他編得眼都沒眨,一副人到中年的圓滑:“呵,我算學生他哥的家屬,還不是正式的,但好歹也是半個家長,哈哈,半個家長。這孩子跟我也熟,真是個好苗子啊蘇老師,能考上醫學院多不容易,您看有辦法幫幫他不?”
中年人的小心翼翼顯得可憐卑微,蘇老師放慢語速繼續寬慰:“不要急,事情不是什麼大事,沒有您想得那麼嚴重。這位家長…怎麼稱呼?”
中年人套近乎的方式很好理解:“哦哦哦,巧了麼這不是,我也姓蘇啊,咱八百年前是本家呢。老師,真不是我故意套近乎啊,我單名一個醍,醍醐灌頂的醍。”他能第一時間想到姓蘇的人隻有蘇安辰,記得昵稱是提拉米蘇,起名廢沒太多精力在潤色人設上,随便抽了個聽上去還行的字就直接套。
哥哥的家屬,還不算正式的,姓蘇。柳楓眠整合聽進耳中的話,不合時宜又被這人設有意無意指向的人酸得心堵。
“蘇先生,情況我了解了,學生除了成績,更重要是身心安全和健康。大學生介于成年和未成年的界線上,有很多心理問題家長注意不到,醫學生壓力更大,日常還需多關心溝通,如果無法解決,請及時尋找專業人員。”老師一氣講完,語氣放松些,“我一三五下午在校醫院,二四六下午在附屬醫院心身醫學科,歡迎咨詢。”
心身醫學科...柳竹忞一時琢磨不出這個詞,滿口答應着說感謝,感歎本家到底是本家,又聽老師道:“不客氣,也辛苦你們家長多關心孩子。有件小事,按流程需要,請補充柳楓眠同學哥哥的住院記錄和病曆複印件。”
“...蘇老師,這什麼流程啊。”
“哦,您看,畢竟是沒向學校報備失聯了,需要補個證明。您别擔心,不會洩露您愛人的個人隐私。”電話那頭沒聽見回應,又禮貌确認:“請問是有什麼困難不方便講嗎?”
“沒有沒有,一定配合,馬上把流程補好,孩子明天一早就返校,我們當家長的絕對會加強溝通交流,再無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