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給我坐下!”
李凡成功被吳奕樂的脾氣牽連,被他突然用力按住坐在工位上。
壓住李凡的肩膀,吳奕樂依靠在他的工位桌上面對衆人說:“經濟環境不好被迫裁員的事情大家知道,這年頭誰混口飯吃有個嚼谷都不容易,一年到頭大家夥兒是辛苦了。今兒個我不說什麼個人業務能力爛七八糟的話诓大家,環境不好業務能力再好也沒個屁用。”
“平常公司業務這碗飯夠吃的時候大家怎麼着都成,現在不夠吃了得踹走幾個人,踹走的咱也不幹昧良心的事兒。”
“但我今天把話撂這兒,少拿那些有的沒的來敲打我——我跟李凡是發小兒,我親娘舅開公司那天我和李凡就在!你們背後說我什麼我都認,畢竟我是搞管理的,我幹得罪人的事兒。”
“有一個算一個,少打李凡的主意——除非公司倒閉,要不然再有人跟我胡咧咧什麼崗位要跟李凡競争,什麼李凡幹得他幹不得的閑話,離職報告一交不用人事批準都他媽給我滾蛋!”
吳奕樂打心眼兒裡覺得平日裡跟他們太客氣了,大家原本打作一團挺有趣的,誰不是為口飯吃甭搞得那麼嚴肅。今年的經濟寒冬波及到大環境下的個體時,他努力将這件事做得盡善盡美,萬萬沒想到平日裡看似關系好的同事能突然撕破臉。
幹脆攤牌了不裝了,樂哥不再打腫臉充胖子了,“哎小煩人精,”笑起來換張臉後的他看向旁邊李凡,拍打拍打他故意放聲說:“上次樂哥說請你吃飯想好吃什麼了嗎?水爆肚成嗎?我饞了。”
李凡側目瞧了他一眼,他沖李凡一挑眉,伸手摸摸肩膀那塊布料已經被他的手汗浸潮,“成。”他點頭回應。
被偏愛挺好的。
從一起工作到現在三四年裡吳奕樂第一次失态,他心裡應該是緊張的。
故意演這一出吳奕樂就是公開表示“誰跟李凡過不去就是挑釁我,我就是跟他關系好,看誰敢拿他說事兒”;這個節骨眼兒沒有同事再起哄“見者有份”,面對吳經理的訓話沒有人反對,畢竟能留下來的不但沒降薪,到年底還要繼續調薪漲薪,沒人跟錢過不去。至于領導跟誰關系好和大家沒關系,錢給到位了誰在乎呢,吳奕樂又不是天天發神經。
臨近月末二人約在了後海銀澱橋邊兒上的爆肚張,選在了臨近靠窗的位置點了兩盤百葉兩盤肚仁,老舊的窗棂透亮的玻璃不遠就是後海凍得結實的冰面。
“嘿呦喂敬大爺您來了——哎一份兒肚仁兒哈,來來來您坐您坐,老位置給您留着呢。”老闆跟油漬麻花的圍裙上擦擦手迎接老主顧。
銀絲如雪的敬大爺沒急着落座,擡頭看看老闆問:“聽說怎麼茬兒?過兩天你們要關張了?”
老闆有些無奈,“啊,是……市裡不讓了,甭提了您,我們老爺子老太太正愁呢,二十四号就得關,說我們沒這證沒那證的。”
寒暄兩句後敬大爺坐在離二人很近的位置,他安靜地看向窗外。
“哎你瞅什麼呢煩人精。”吳奕樂伸手在李凡面前晃一晃。
李凡這個角度看得清晰,他覺得那個老爺爺有點慈祥,像是小學課本裡老爺爺的形象,回過神來後夾一筷子百葉跟料碗裡擡轎似的一下子蘸滿麻醬,俯下身子趁麻醬沒往下滴答多少的時候塞進嘴裡。
趁着碟子還是熱的倆人顧不上交流,“诶我跟你說……我他媽就頂看不上那孫子,平常裝着跟我關系好,反過來就拿你挑刺兒!”吳奕樂嚼着吱嘎吱嘎響的牛百葉直接用手抹掉嘴角的麻醬,趁着咀嚼的功夫趕緊說話,“德行吧!”
李凡擡頭瞅瞅他,黑亮的眸子裡有一個頭頂燈泡照下來的光點顯得靈動,好像精神狀态也好了很多,“總讓人這麼說也不成。”
大不了不幹了,他想得開,他現在賺錢也沒有用了。
天價的藥以他的收入不吃不喝也吃不起——常人不能失去的東西他可以失去,常人可以失去的東西他照樣也可以失去,他擁有失去全部的勇氣。
吳奕樂端起肩膀厲聲反駁,“什麼不成!”微微往前探頭指尖敲打着桌面說:“公司就算我家開的!成不成我說了算!少跟我裝好人啊我告訴你!得罪人的事兒我幹,你老老實實的得了!”
一口咬掉半拉燒餅,李凡手裡剩下半盞月牙,嘴邊挂着幾粒芝麻含含糊糊說:“你管我。”
“什麼他媽叫我管你,當年我求你來陪我上班的!”吳奕樂說。
吳奕樂上大學被家裡選了個不喜歡的專業,剛大學畢業幹了不喜歡的工作,給舅舅打工要聽家裡吆喝更是百般不樂意,跟家裡人談條件要求得有個發小兒陪着才同意來。跟家裡談完他又求爺爺告奶奶拉着李凡,要不是這樣恐怕這個年頭李凡想有個穩定、體面的工作都難。
但體面換不來命。
“除非怹把我也開了,不然就算人得罪盡了也不能動我鐵瓷!”說到這個吳奕樂激動起來,“跟我哩哏兒啷就是打我臉!”
默不作聲的老爺爺放下筷子,“小夥子,局氣!”敬大爺豎大拇哥說,“是個爺們兒!”
突然被身後的老爺爺誇獎吳奕樂有點沒反應過來,回頭看去的時候還差點磕了腦袋,吳奕樂沖着爺爺點頭并嘿嘿傻笑,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您說我沒做錯吧?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