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謝斯年點頭回應,“那家肯德基開的時候我家還住平房,韓叔帶我和雪子去過。”
提到“去過”這一字眼李凡似乎明白了,“我覺得那裡才是我印象裡的肯德基,”他回視前方連連眨眼,深吸一口雜糅車尾氣的春,“要這麼說我小時候條件比你好一些,老李八級鉗工早分到房了,小時候隻有去爺爺奶奶家住過平房。”
“那家肯德基好像隻有長大之後和狗樂樂去過一回,就前幾年的事情。”李凡話題再繞回為什麼想去那家店,臉上習慣性的笑容變得深沉,“我媽去世之前我家條件挺好,過了幾年低迷日子之後李慶華找了後媳婦兒,生了我弟弟,十幾年前的日子也還可以。”
邊走邊聽的謝斯年從中解讀出了苦澀,他好像預感到了那時候會發生什麼。
“我弟弟出生之後衆星捧月,家裡好條件全緊着他,沒有好條件就創造好條件。好像十一二年前吧,那時候小耀子還會奶裡奶氣叫我哥哥。”回憶起這些李凡的眼中閃過一道光但迅速消失,“四五歲?五六歲?老李和劉阿姨帶他去吃肯德基,就是前門那家。”
他說到這裡突然将目光轉向低垂眉眼的謝斯年,“他不帶我去,我就偷偷跟去了。”十幾歲的半大小子跟去有什麼用呢,他看見玻璃窗裡的幸福一家三口,這層玻璃在烈日裡隔絕了裡頭的冷氣與外面的他。“後來我趕在他們吃完前回家,聽劉阿姨說是小耀子強烈要求之下給我帶回個炸雞。”
第一次吃炸雞漢堡味道真好啊,過去十幾年還是忘不掉;謝斯年想起韓叔叔帶着剛上小學的他和雪子一起來吃,他一不小心将可樂打翻撒在了雪子新衣服第一次穿的粉白格子連衣裙上,韓叔叔好幾個炸雞塊哄不好哭鬧的雪子。
好像是很尋常的事,他以為每個孩子都有類似的幸福遭遇。
本來李凡也該有的,十幾歲有機會和他久哥在這地方有共同體驗的,謝斯年好像錯過了很多。明明四九城這麼小,為什麼小時候不認識李凡呢?
李凡肩膀還是那麼纖細瘦弱,一隻手覆上去輕輕用力就能感受到肩峰骨骼的凸起,“你肯定是個好哥哥。”謝斯年說。
“沒吧,”李凡苦笑下,“小耀子長大學會鬧脾氣就不喜歡我了,鬧脾氣獲得爸媽的寵愛比一個隻會哄他玩兒的大哥更有安全感。再大點兒就和我爸一起擠兌我,我爸沒理由打我他就幫襯着找一理由。”
他也想跟媽媽鬧脾氣,他以為長大後當個乖孩子媽媽就會回來、爸爸就會愛他。但生命大概率不會是春天,尤其不會是捱過寒冬淩冽就能迎接的春,沒有如此理所當然的事。
體育中心已經有人穿着短袖打球了,李凡眼瞧自個兒還穿着毛衣有點奇怪,诶是人家過錯季節了還是他過錯季節了呢?穿過一個路口,“哎久哥,”他指着路過的公園大門臉上挂起興奮表情,“公園兒!咱不踏春麼?逛一圈兒呗。”
哎?公園?這地界的公園?謝斯年被問住,一擡頭發現四個大字“東單公園”!
看他這麼興奮又不好意思拒絕,“換個地兒吧?你不是還沒吃飯,吃完飯再往别的公園轉轉呗。”可謝斯年真的不太想拉着他轉這地方,“先吃飯吧,腿兒着挺遠呢。”
“公園又不大,走一圈五分鐘出來了,你說的踏春啊!”李凡沒有聽出他話裡有話,像小朋友一樣強調對方承諾他的事情。
“哎你,我給你解……”
話沒說完,“走啦走啦!”就被李凡連拉帶拽帶進公園。
謝斯年心情有點忐忑,想想現在才下午應該不會有點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他不知道如果碰上點奇怪的事情要怎麼給李凡解釋。
下午幾個老大爺聚在一起下下棋、在涼亭裡聊聊天,看起來和普通公園沒什麼區别。
“感覺這兒還沒有你學校那邊的花啊什麼的多,”李凡領頭走在鵝卵石路上,邊走邊看四處張望,蹲在路邊瞧瞧後擡頭問他久哥:“這麼大一片綠地,等過陣子草坪會不會毛茸茸的?”
“會吧,我……沒來過。”謝斯年撓頭心不在焉回答。他宿舍就在這附近,但沒有人會來這麼有名的一個同志聚集地遛彎兒,作為新時代青年他的交友渠道更廣泛,對于此地的印象更多是時代的傷疤。
初春的景色盡在無可言說之中,一如這公園的假山、公廁還有每一個夜晚。
涼亭、綠植、鵝卵石路,沒什麼稀奇的,東單公園圍假山而建,繞來繞去就繞不開那座假山的西面,這條路附近人開始多了起來,眼瞧着李凡要将他領進西側一條小路,自打進公園就有點神經敏感的謝斯年留意到周圍人或多或少瞟他倆一眼。
“樂樂,等會兒。”他扯住還傻呵看風景的李凡,心咚咚直跳,“别往前走了,咱往回走繞回去吧。”
李凡回頭看他一臉茫然,半張着嘴問:“為什麼啊?”向前一指說:“我們跟前面繞一圈剛好從大門出去啊。”
謝斯年扶額暗罵半小時前的他為什麼嘴欠說要踏春,将李凡的衣服挂在他的肩上抓緊他胳膊,免得這活兔子突然往前跑,“那這樣,現在咱倆原路返回走出去,我告訴你為什麼不讓你跟這兒走行不行?”
看到謝斯年的臉微微發紅李凡還是不理解,但他相信久哥向來靠譜,“成吧,咱回去。”好奇心驅使下他轉頭帶路往回走。
偷瞄四周剛在聊天的人群,謝斯年發現總是有人背後對他們雜着笑地指指點點。
跑這來踏他媽哪門子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