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上映的《霸王别姬》給了一代人深刻印象——小豆子長大後愛上了他師兄,“你他媽逼話真多!”話題即将陷入僵局之際佳爺挺身而出擡起小短腿要踹人,“再多逼逼一句你滾外面呆着去!别他媽吃了!”
“錯了錯了不說了!”吳奕樂兩手擋着往後退,佳爺不讓再提這事馬上住嘴。
李凡發現了其中的微妙——名偵探柯凡似乎判斷失誤,江佳不是陰晴不定又讨厭謝斯年,好像她今天心情不好不是因為這個?
那更不對了,他默默看向謝斯年,一面肩膀留給他搭保持平靜,另外胳膊明顯更用力,神色平靜顯得五官線條冷峻起來……哎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呢就是說,他久哥從前喜歡過他哥們兒這種信息,不是謝斯年傳遞給他的?謝斯年也沒有傳遞給别人?
很有可能,李凡轉臉看見了冰箱上面放糖塊的桶做出了最終推理——他看見全家桶上印着的肯德基老頭兒想起來,謝斯年可能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那些隐秘的苦痛。
操,褶子了,錯怪他姐了。
鬧了半天進門兒時江佳說他們上廁所也要一起去就是句單純的玩笑話,“久哥我們什麼時候開飯,”此地不宜久留,李凡趕緊找機會溜,“我起太早走路有點多,眯一會兒。”
提及吃飯謝斯年趕緊四下打量,他一時有點迷茫——是趕緊做得了吃完再讓他睡呢,還是磨蹭一會兒呢?對,“沒着涼吧?發燒麼?”謝斯年想起上次發燒的事情趕緊伸手摸摸他額頭,拿捏不準又将嘴唇貼上去試試,感覺并沒有什麼不正常松口氣說:“哦,還好,那你先去睡沒事,基本半小時一小時你眯一會兒就好了。”
渾然沒有感覺到被親了一口,“沒發燒,就是累了。”李凡趕緊找借口。
“那快去歇着,有你樂哥呢!”吳奕樂一拍胸脯說。
“矬子裡頭拔将軍,”江佳白他一眼拿蒸鍋接水,“顯着你了!”
尴尬無暇顧及周圍人的李凡一頭紮進卧室來不及帶門,趴在床上他在反思——為什麼他第一反應就是給他久哥争口?為什麼他第一反應就是怕有人用“他久哥喜歡男人”這事兒來諷刺他?
他可能越來越在乎他久哥了,這種在乎讓他失去原本得了絕症之後“旁觀者心态”。現在,他又成為了世界之中的一員,契機是他久哥。
謎題酒足飯飽之後揭曉,“哎樂樂,你剛說小姨兒那地方和你久哥他爸挨着?”她一手握住啤酒罐沖謝斯年擡擡下巴。
“對。”李凡低聲回應,“我媽先走的,二十來年了挺冷清——我也是長大了才總往那兒跑,去年秋天我……我得病之後去看我媽撞上的久哥。”
提到疾病他總會下意識閃躲,那是一件會讓人覺得麻煩的事,他不願意麻煩别人。隻不過他現在有他久哥,久哥理解他為什麼不治病,他不再覺得“麻煩”,能夠鼓起勇氣将這詞挂在嘴邊。
“今年清明前……”江佳抽搭下鼻子,指尖來回摩擦桌上因多年承接菜盤的滾燙而漲開的裂紋,不規則的觸感使她努力轉移注意力,“我跟我媽說要不要去看看我小姨兒。”
“我媽說不去,她妹妹死二十來年早就托生了,看了有什麼用。”
“我就問那我陪樂樂去行不行。”提起前兩天的事情江佳再次哽咽,手背抹一把臉繼續說:“她說,有什麼好看的,死了姨娘斷門親……”
“我說媽您怎麼這麼冷血,她說讓我過好自己的日子,往後各掃門前雪。”江佳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如果她不知道李凡病了,李凡健健康康的,斷門親不是一個不能接受的結果,那是情感被歲月沖淡後的自然演化。“小姨兒人多好啊,她做的糊塌子比我媽做得還香,那她親妹妹,她怎麼這樣啊……”她哭唧唧地抱怨,心意不被媽媽理解的她突然意識到,她會不會有一天在樂樂去世後……找不到他存在過的痕迹?
女漢子江佳落淚讓吳奕樂不知所措,抽出桌上面巾紙遞給她,“甭理你媽——樂樂永遠是你弟弟,沒事。”看對面兩個不幸命運的當事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倆不要受影響。
李凡錯怪他姐了,跟他久哥一臉茫然地眼神交彙後,他心裡萌發起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姐,”端起啤酒罐探過身子跟她碰個杯,“興許有天我就好了呢,我們都長大了,以後想幹嘛就能幹嘛。”
這句話像是時光機,每個人穿越回到那個“長大了就好了”的年紀,叫做憧憬的東西再次填滿心房。小時候希望長大,希望頓頓有肉,希望可以隻吃大米白面不用再吃劃嗓子的高粱、玉米就能吃飽,希望有天天看不完的電視節目、玩兒不玩的遊戲……
現在實現大半了,
“樂仔說得對。”他久哥馬上附和與他碰杯,像做重大決定一般點頭:“會好的。”
江佳被幾個人認真地勸說逗笑,“反正你姐不打算嫁人,”解嘲地笑說,“真能讓你好起來,你姐管你後半輩子都行!”爽朗的佳爺用碰杯的方式告訴大家她的情緒已經好了。
“樂哥頓頓讓你有排骨吃!”吳奕樂連連點頭跟着湊熱鬧。
“你真摳門兒!”她别過頭去吐槽。
“頓頓排骨還摳門兒?您像話嗎?!”
李凡跟他久哥看着面前倆傻子——他姐淚痕未幹和樂哥吵起來,她們還像小時候一樣,一個誤會在不遠的夏天用一根奶油冰棍就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