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對他久哥的疑問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坐在他身邊扭扭捏捏地扣手玩兒,并大大方方承認:“沒有,故意沒睡。”他說,“你不是今天夜班嗎?”
怎麼,他久哥夜班他就不睡覺了?
疑問在腦海一閃而過,映入眼簾的是李凡因困意微微泛紅的眼圈又水汪汪的眼睛,他直勾勾盯着他久哥,打了個哈欠來回揉搓眼睛說:“想找你說說話,聊會兒。”
男孩子的想念是委婉的。
放松下來的謝斯年揉揉臉,胳膊輕輕搭在他骨感的肩膀上,“覺着我把你哄住院就晾一邊兒了?”
沒有正面回答的李凡仍舊是靜靜看着他久哥,許久之後搖搖頭。要說沒有失落是假的,分明離得那麼近,分明天天能見,卻隻有吃飯的時候能說上幾句話,像是永遠在錯過,等待下一次的碰頭。
這陣子他們之間交流最常說的幾句話就是“晚點再說”、“下班再說”、“先回去吧”,生命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似乎要将他們推開。
可大人是不能說失落的,不能輕易展現出不愉快的。
指背蹭着李凡的臉,謝斯年沒有說話,他不希望戳穿李凡,不希望李凡一直當一個懂事的小朋友。
謝斯年的白大褂沒有想象中那麼幹淨,筆迹、油墨還有碘伏染黃洗不掉的顔色,袖口微微泛黃。“大夫工作是挺辛苦的,個人時間被壓榨……”他另隻手揉揉眼睛,又詢問道:“最近有什麼好玩的嗎?平常在病房都幹什麼?”
李凡想了想繼續搖頭,小說看完了,音樂聽膩了,他說:“平常在病房看你工作。”
在病房看他工作?謝斯年不太理解。
“啊?”謝斯年撓撓頭,“你怎麼看的?”
“看你查房啊,人家在那兒說,你跟個書記員一樣動不動記兩筆,皺個眉頭什麼的。”李凡回憶着娓娓道來,“有時候會在走廊東面窗戶前傻愣着,我一出門就能看見你。還有占人家護士站的電腦辦公,給同事打圓場……我都看見了。”
李凡的觀察非常仔細,因為他除了看他久哥之外在這陌生的環境中再無其他一絲熟稔、親切,他記得他久哥認真的模樣,記得他一旦發愁會撓頭,思考的時候會彎起食指在下巴反複揉搓。無數個下意識動作被看在眼裡,被樂樂悄悄記下。
仔細的觀察說明,李凡的住院生活非常無聊,換而言之他的無聊之中充滿對他久哥能陪他的渴望。意識到這點的謝斯年有些欣喜又有些愧疚,摟着李凡的脖子他傻笑說:“出院了想去哪裡玩?”
突然轉移話題讓李凡有點錯愕,但說到和他久哥出去玩他還是會很興奮,“不得等你回來嗎?”李凡問。
謝斯年搖搖他脖子:“先想想嘛,到時候一起實現。”
“去酒吧吧,”李凡不假思索,“除了和你認識的那次我還沒再去過呢。”
“嗯……想去哪個酒吧?”謝斯年問。
李凡笑着回答:“哪個都行,小一點,别太吵。”
人類剛認識這個世界,結識身邊的每一個人,從未設想過之後會有怎樣的劇情發展,将經過如何的颠沛流離。隻有在庸庸碌碌的生活中突然回頭看去的瞬間,才發現原來身邊的某個人已經從好遠的起點走到了今天。
他們一如既往在空餘時間中約定未來,隻不過這次的地點換成了醫生辦公室。三言兩語後沒有其他話題,李凡安安靜靜地靠在他久哥肩膀上,瘦弱的他靠在他久哥肩膀上随意地擺弄手機時是那樣的輕飄飄,感知到輕微重量的謝斯年不敢大幅度動作,他期望肩頭那份輕盈的停落可以更久一點,能因停留在他的肩膀上而得到一分安心。
期間同事送來了可樂,可能因為看見他們倆人所以買了瓶大的,又拿進來倆紙杯子,放在謝斯年桌上後又看了他倆一眼才走。
此刻的李凡若無其事地靠在他久哥肩膀上擺弄手機回吳奕樂的信息,自從兩個人不再天天見面之後,網上的交流開始多起來。
被送東西的同事打斷思路掃視一圈後,謝斯年突然想起今晚有正事要辦,“哎,”謝斯年輕輕拍下李凡的手,“樂樂,跟你說個事兒。”
李凡把腳從凳子上拿下來坐好,揉揉腦袋問:“啊?什麼啊?”
謝斯年拿起兩張準備好的材料展現在李凡面前,還有一份彩印的硬質宣傳小冊子,摸上去質感很好,沉甸甸的,上面寫着“PICC宣教手冊”幾個字。打開之後裡面的内容圖文并茂,
經外周靜脈中心靜脈置管(PICC)彼時在全國大醫院腫瘤科并非罕見,通過手臂貴要靜脈、肘正中靜脈在超聲引導下将導管插入上腔靜脈至右心房入口,可以不經過小血管直接将藥物輸入到大靜脈中,能夠迅速稀釋化療藥,減少對血管刺激;對化療水化來說更方便,輸入高滲透性液體不會産生明顯的血管刺激,關鍵時刻是一條救命的靜脈通道。
對于患者本人來說可以避免反複穿刺的疼痛,減少對外周靜脈的傷害,杜絕了化療藥液體滲漏而導緻手上、胳膊上皮膚組織破潰與壞死的風險。
李凡一邊看謝斯年一邊說:“化療的話一般先用個PICC,置管後能用一年左右,不用每天在手上打針。”他拉起李凡的手輕輕按壓手上的留置針,講解到:“就是從手臂上的靜脈連進去一根管子,然後在外面留一個像留置針一樣的接頭,這個方法打化療藥不需要再打針了,接進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