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斯年咳嗽一聲徑直走向醫院走廊,自從李凡得病之後,他成了樓梯間的常客——他覺得他是一名醫生,又應該是一名家屬。
樓梯口的窗戶前,他找到了老江和吳奕樂,二人抽完煙站在那裡聊天。
吳奕樂将煙頭扔在地上踩了兩腳,擡頭撞見謝斯年,“哎九爺,您怎麼出來了?”
謝斯年走上前短歎口氣用力拍了拍吳奕樂的肩膀,另外隻手插在兜裡,弓着背略顯狼狽。
“你要不先睡會兒?我跟這兒陪着李凡。”他問。
眼皮在打架,一個晚上就像熬了半輩子一樣漫長,發黑的眼窩與疲憊的眼神顯得原本精神的謝斯年十分憔悴,仿佛此時他才真正快到了三十歲。他真的很累,但他不想錯過有限生命的短暫瞬間。
“我不放心。”謝斯年說。
“謝大夫是李凡朋友是吧?”老江搭話後從褲兜裡掏出大前門,抽出一根遞給謝斯年,“李凡有你這樣的朋友……比我們名義上的家人和他那爹加一起都強。”說完他将眼神投向坐在台階上的母子二人。
謝斯年本想搖頭拒絕,猶豫下後接過了那根煙,又拍拍兜突然想起他不抽煙兜裡沒有火機……注意到這一動作的老江又将火機遞給了謝斯年。
“住院費我又交了八千,還不太夠——江叔交了一千五,不夠了再說。”吳奕樂抿抿嘴唇,用錢的事情他也不敢做保證,猶豫的眼神轉向謝斯年竭盡全力的疲憊時逐漸堅定:“我盡力,九爺。”
他不能輸,不能在與李凡的友誼方面輸給謝斯年,男孩子的好勝心告訴他,他不甘心他為李凡付出的東西比謝斯年少。
香煙在謝斯年的手裡掉了個個兒煙嘴兒朝外,他将煙遞到吳奕樂面前,“不抽了,我剛抽過。”吳奕樂拒絕說。
他又抖了抖手,示意吳奕樂接下。
吳奕樂猶豫後沒再拒絕,探頭過去将香煙銜在嘴上。剛要掏兜就被一隻手制止住吳奕樂掏打火機的動作,“我給你點上,樂哥。”謝斯年将打火機舉到吳奕樂面前,點燃後謝斯年靠在牆上将火機還給了老江。
點煙,是以樂樂為紐帶的兩個男人互相說不出口的謝意。
等吳奕樂嘬了兩口煙,燃點亮起猛烈的光開始吞雲吐霧後,“江叔的錢過幾天等有空了我去銀行取錢還給佳爺,”謝斯年将火機還給老江,揉揉腦袋琢磨起之後的事情,“樂哥的錢晚一陣子吧,樂樂後續用藥很貴,我手頭得有錢應急。”
“不用還,李凡是我和他大姨兒看着長大的孩子,”老江立即拒絕,“為他做點兒什麼也是應該的。”
江佳她媽給老江使了個眼色,埋怨老江自作主張,卻被江佳瞪了回去。不怪人人自危,得上這種病的人走到了今天這一步還有以後嗎?
這錢得投多少?還得起嗎?
誰來還?他死了難道等李慶華良心發現還錢?
看出其中端倪,謝斯年冷笑:“樂樂跟我說起過你們,他媽死後好一陣子都是你們照顧他。”他點點頭說:“沒關系,他欠下的錢我給他還,你們不用擔心。”
怎麼照顧的?眼神埋怨低頭不語抽搭鼻子的佳爺心裡最知道。再看這一副怕換不起錢的态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李凡經曆了怎樣的童年。
“我的不用你還,九爺。”吳奕樂猛嘬兩口眼下了決心,當場表态:“他我哥們兒,底兒掉這幾個子兒,為了哥們兒茲當是扔了,不心疼。”
隻要他能活下來……
“錢不夠我再找人拆兌拆兌,”一想起剛才韓主任說的話,吳奕樂的擔憂又湧上心頭,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喃喃道:“錢再掙,人能好就行……”
堅持住啊小煩人精,活下來啊,樂哥可做好了為你掏空家底的打算了。
“我有一點沒想明白,”吳奕樂回頭看向謝斯年,“化療之前人好好的,前兩天剛開始看着也挺好的,怎麼就突然這樣了?”
“好好兒的來什麼醫院?你能想明白要大夫幹什麼?”江佳怼完又沮喪道:“已經這樣了。”
吳奕樂頓感他的問題有點傻逼,謝斯年沒回應實屬正常,點點頭後他沒繼續說什麼,自顧自又含着煙嘴猛嘬兩口,轉而将矛頭對準坐在台階上的母子倆,擡擡下巴說:“你小子不是要來看你哥嗎?到他媽醫院跟你媽開始裝死了是吧?”
謝斯年順他目光看去,“?”
看他哥?誰是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