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霸的毅力是每天早上六點起床,甚至六點對他來說是自然醒——真變态啊。生物個體間的差異體現得淋漓盡緻,人類将這種差異冠以遺傳、環境、性格、疾病等因素試圖給予它合理的解釋,實際上處于進行時的生命都在為活下去努力,但努力的方式各有不同。
李凡就在努力睡覺,恢複精力。
大病初愈好好睡覺是最好的滋補方法,特别是和喜歡的人一起。
睡不着的謝斯年一會兒摸摸他腦袋,一會兒趁着李凡翻身撞在他懷裡時叼起兩根頭發在唇間摩擦出“沙沙”響,屋裡逐漸亮堂後李凡透光能看得清毛細血管的耳廓白裡透紅挺可愛的,總想摸摸。
睡夢中的李凡好像被摸煩了,嘟嘟囔囔皺起眉頭打掉他久哥的手,指尖的觸感中斷後謝斯年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搭在他手上的那隻手逐漸穩定下來,溫度互相傳導變得溫熱後,他确定李凡沒有被吵醒。
很好,謝斯年同志輕手輕腳動作利落,如果當年學的是外科現在拿手術刀肯定不會手抖!技術一流!
接下來到了謝斯年同志繼續在李凡小朋友家發光發熱的階段,廚房北陽台照不進陽光,老舊樓房的保溫效果不好,窗戶縫常常透風。他急忙鑽回房間蹑手蹑腳披上外衣,回到廚房先掃視一圈有什麼食材,再記住各種工具的擺放位置……抹布是搭在水池邊上的,不疊,要一整塊懸在那裡,炒菜用的勺子鏟子是挂在挂鈎上的,勺子在左邊,鏟子在右邊,炒勺擦幹淨放在櫃子裡……
他試圖記住這些生活中的小事,努力為李凡保持一種熟悉的溫馨感,原本的習慣被人留意、尊重并保持是他從小在韓叔叔家感受到的第一種溫暖,現在他想傳遞給李凡。
小心翼翼關好卧室的門和廚房的門,謝斯年開始準備早飯。有昨天的紅燒肉,吳奕樂提前買的六必居醬菜、醬豆腐,白粥是不是沒滋味兒?要不換點兒别的?算了,大早上太油膩樂樂吃不下。
飯菜的香味是最好的鬧鐘,李凡成功被勾引起來。他盤腿坐在床上,被子蓋住大腿揉揉眼睛,“久哥……”他喃喃一聲,“你怎麼起這麼早?”
他久哥正端着醬菜、白粥進來,“習慣了,”他不動聲色回答,當與李凡睡眼朦胧的眼神交彙時又滿眼笑意:“飯得了,醒了就收拾收拾準備吃飯吧,等會兒粥涼了,想睡吃完了再睡。”
三月中下旬的北京屋内已經停止供暖,老房子總有種四壁透風的感覺,李凡抱着被子一方面等待清醒,另外一方面舍不得那股子暖和勁兒。愣神的功夫他久哥已經端來紅燒肉。
太香了,他要忍不住了——趕緊先上個廁所,再洗漱出來吃飯。
食欲好是他大病初愈以來到現在最幸福的感受,“不錯,”李凡邊吃邊點頭,醬菜在嘴巴裡嚼得脆生生地響,“哎有空咱去樓底下吃早點吧,豆汁兒喝得慣不?咱一起去——等你回來的。”他興沖沖地暢想不遠的将來,他們有好多事情要做,李凡階段性任務結束了,他久哥要迎來人生新轉機了。
夾菜的筷子滞住一刹那,謝斯年被提醒即将迎來分開的倒計時。“嗯,喝得慣,我爸南城人。”他的筷子輕輕碰撞粥碗,伴随一陣吸溜聲後自顧自笑起來:“我媽說那玩意兒又酸又馊,她不喝。”
“韓叔叔他們呢?”李凡抓住重點,“雪子愛喝嗎?”
謝斯年撓撓頭:“他們……反正我想喝的話韓嬸買回來跟家裡熬,韓叔和雪子也能喝一口。”
李凡頭一次想到豆汁兒可以買生的回家熬——老李不得意的東西絕對不可能出現在家裡,更何況是他個拖油瓶喜歡的東西。
“多吃點,”謝斯年給他挑了塊瘦肉放進碗裡,又怕他覺得膩得慌攪拌攪拌,“早上得吃好,吃完我就去上班了,中午想着把藥跟飯一起吃。”
李凡點頭,胳膊肘拄着桌面雙手捧着碗悶聲喝粥,顯得乖巧又懂事。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隻要不是小孩子都能做到,可對于李凡來說這是要努力做到、必須完成的任務。臨上班前謝斯年從包裡掏出準備好的藥,三瓶依次擺在李凡的床頭桌最醒目的位置,按照李凡的習慣擺放得整整齊齊。
“每天一次,早上中午都行。”謝斯年說,“我看你早上吃飯沒有中午多,最好吃完再喝一大杯水,所以一直讓你中午吃,如果上班帶飯帶藥麻煩就早上吃,一定跟第一口飯一起吃然後多喝水,記住了嗎?”
李凡順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又拿起早上剛吃過的那瓶看了看後點頭回應。
像是摸摸小狗,謝斯年很滿意地摸摸李凡的腦袋,“我去上班了,你自個兒找點兒事兒幹,啊。”
真是的,沒有他久哥的時候李凡不也活了?被逗笑的李凡沖他呲牙:“你當我傻啊,這麼大的人了不會自個兒找事兒幹。”又沖他空咬了一口,上下牙敲在一起發出一聲脆響。
“行。那我走了——藥吃完瓶兒别扔,去找韓叔叔還能換三瓶,甭忘咯。”謝斯年繼續不放心地囑咐,“不出意外三瓶藥吃完我就回來了,知道嗎?”
那出意外呢?李凡心裡想,但沒有問出口。
謝斯年緊接着說:“沒有什麼意外可出——有的話就是我不去了。”
得到滿意答複的李凡嘿嘿一笑,送走他久哥之後李凡再次躺回床上,時間還早完全不急,他有更多的時間做他樂意做的事情,不管是享受初春的陽光還是睡覺。
他不是不知道他現在已經因病返窮,不是不知道床頭桌上三瓶原研藥加一起幾乎能把這間老破小買下來了。
李凡知道這一切,但他覺得比起死亡,這些全是細枝末節;同樣,比起有人在乎他的生命、發現生命有意義,負債治病也就有了價值,死亡如同工作之後的假期,它的早晚來到無傷大雅。
洗碗、歸置廚房時他詫異發現,今天居然沒有什麼能歸置的?好像……好像和從前一樣?他隻洗了兩副碗筷,吃剩下的醬菜、紅燒肉又原封不動放回冰箱。遠處車水馬龍繼續喧嚣,時遠時近伴随漸暖的春風飄灑進屋裡,猛然關上的冰箱門因溫度變化再度轟鳴起來,屋内奏響生活的交響樂。
站在北陽台向外眺望,打開窗子呼吸新鮮空氣,雖然李凡覺得有些冷,但他仍願意擁抱這絲絲涼意,獨屬于他的生活失而複得。
如果媽媽在就好了,媽媽大概永遠沒有過這種大病初愈的感受吧?李凡心想。不過也好,死了什麼都不知道了,媽媽至死時李慶華還是年輕又愛她的好丈夫……真相沒有那麼重要,像現在吃上正版藥由誰花錢他不追問一樣,總有人想讓他活下去,他不辜負這期望就好。
李凡回到被窩聽聽音樂小憩時,謝斯年正換好衣服敲響主任辦公室的門。
“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