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我大舅哥說話你少插嘴。”
嘿,認上親了。
謝斯年并未在意,多難聽的話他都聽過,喝了口酒後點點頭不說話。沒錯,十幾歲一起長大的妹妹就算長輩想讓兩個人相互扶持也不可能是以夫妻的關系,何況謝斯年不喜歡女孩子。
“我還是不太明白,九爺。”吳奕樂酒勁上頭,臉紅紅的。三個人剛吃了一斤多的羊肉喝了半斤不到的白酒,任由鍋子裡咕嘟咕嘟冒泡開始聊天:“您幹嘛非喜歡男的呢?往後的日子多不安穩。”
操,嘴上沒把門兒的是吧。“你胡嘞嘞什麼呢?”李凡皺起眉頭質問,再滿嘴胡吣他杯裡的酒就要潑吳奕樂臉上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意思是……”
吳奕樂在某些事情上是有些毛躁,在李凡看來甚至是……傻逼。謝斯年趕緊拉住李凡,“喜歡一個人沒有理由,樂哥。”他打斷了對方的解釋,“你因為雪子長得好看、懂得多之類的喜歡雪子,并不單純因為雪子是個女孩兒你就喜歡她。”
“喜歡是個不由自主的東西,隻能泛泛歸類為喜歡同性還是喜歡異性。”
“我就是喜歡李凡,他變成小貓小狗我也喜歡。”
他不擔心九爺或者小煩人精不夠安分,他隻是覺得二十一世紀第一個十年遠沒辦法給不随大衆的人一條能安安穩穩走到底的人生道路。試想一個沒有家、一個有家不如沒家的兩個人,他們以後要怎麼面對人生中不可抗力的苦難?
恨不得cei他一頓的李凡眼神逐漸平和,在看向他久哥時撇了下嘴像是兩個人奇妙的暗語。“我知道,其實後來雪子跟我說了,你不是打一開始對小煩人精有意思,小煩人精也不是本來就喜歡男的。”他試圖解釋,同樣試圖理解他最好的朋友掙紮的内心,最後深歎一口氣猛嘬一口煙,又灌了一大口酒壯膽般開口:“挺好的,九爺。”
“朋友總有照顧不周的地方,小煩人精性子又扭,你要是能治住他好好拾掇拾掇他,讓他乖乖聽話,多陪陪他——我覺得他給你當兒子都成。”
他媽的,你……李凡越聽越氣,
他好像說的是好話,但又像是在罵人。
吳奕樂苦笑:“人為什麼非得走大多數人的道路呢?因為大多數人的路安穩。”他也曾趕上經濟騰飛的年代,嘗試那些标新立異的打扮,吸引過不少的大蜜,算是吃過見過的,“李凡沒有家,我們打小兒一起長起來的,他從來沒有感受過家的溫暖。”
“前幾年我盼着他攢攢錢往後找一對象結個婚呢,憑小煩人精的長相條件花點心思戲一尖果兒結個婚安安穩穩過日子,盼着人姑娘家父母能好好對待他。”吳奕樂說到這兒夾着煙的手扶上額頭,彎曲的拇指頂住眉梢搔搔癢,垂下視線說:“也能讓他感受感受家的溫暖,感受感受爹疼媽愛的滋味兒……”
“我不是有意冒犯您,九爺——不是不贊成您和小煩人精在一起。”吳奕樂終于解釋清楚,他咬牙說:“就算他媽的李凡喜歡上個人妖,老子都能接受。”
“隻要他好好的就成。”
火辣辣的酒變得甘甜起來,兩個男人在李凡的劫後餘生慶祝中繼續推心置腹,其中的主角李凡還傻樂呢,一個勁兒給謝斯年碗裡撈粉絲。
揉揉泛紅的眼睛,吳奕樂開玩笑地說:“雖然我不能理解好兄弟怎麼會變成對象——我再喜歡李凡讓我跟他上床我也做不到。”他将目光看向仍然一臉平靜的李凡,和從小到大的每一次對望一樣。“但我尊重你們的選擇,甚至我想了想,對于李凡來說九爺一定是他所有問題的最優解。”他看着謝斯年指向李凡說。
“他對我也一樣。”謝斯年不遑多讓。
如果吳奕樂在和李凡長大這麼久的日子裡,青春懵懂時真的對李凡産生過愛情的沖動或者性沖動,他覺得他不會做得比謝斯年差。但不一樣,朋友就是朋友,李凡是他一輩子的朋友。小時候他已經辜負過朋友一次,長大之後不可以重蹈覆轍,他要花一輩子去彌補小時候的辜負。
李凡需要謝斯年這個愛人,謝斯年同樣需要李凡;李凡需要吳奕樂這個朋友,吳奕樂同樣也需要他的小煩人精。
這頓飯李凡吃美了,二斤羊肉他吃進去一斤有餘。他像是個隻顧吃的小孩子,任由謝斯年和吳奕樂推杯換盞。結賬時謝斯年才知道吳奕樂早把錢壓前台了,出門時還塞給李凡一瓶不需要開發票時飯店送的飲料。
背過身點煙的吳奕樂眼前突然出現一雙手,是李凡籠着手提前給他罩好,免得風吹滅打火機脆弱的火光。
“真會來事兒……”銜着煙的吳奕樂貧氣道。
等煙點燃,李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一笑并沒有繼續跟他逗貧。很多事情不是李凡不懂,他是會裝傻而已,裝傻才是認清事實之後的抉擇。有什麼好擔憂的呢?擔心以後的日子朝不保夕,還是擔心無人養老送終?對于人生早已支離破碎的李凡來說都不重要。
什麼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在他支離破碎即将被碾碎成塵埃、化為灰燼時,豐饒的心魂即将子虛烏有時,他久哥彎下腰努力拼拼湊湊對他說“這部分是你”、“這部分還是你”,甚至他久哥早已做好拼湊不起來以後一輩子抱着這些碎片同記憶過一輩子的打算。
此刻,吳奕樂不是非常夠用的身高抻直了腿和謝斯年勾肩搭背,李凡默默跟在他們倆身後。
風吹散了大半的酒勁兒,“九爺,對不住,我說錯話了。”他再次道歉。“我知道你對李凡是真心的,看得出來李凡喜歡你——我從沒見過李凡這個德行。”李凡從來沒有如此依賴過哪個人,原本目空一切與飄忽不定的眼神有他久哥在場像蜻蜓抱上了水面的浮萍。
“好好過日子,有什麼難處甭憋着,錢沒了咱再掙。李凡沒有家沒錯,往後還有哥們兒呢。”
他由衷地擔憂李凡的未來,同樣擔心謝斯年該如何面對未來道路上可能出現的挫折與不公平待遇。
“我是李凡的愛人,”謝斯年鄭重說,吳奕樂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如此鄭重介紹時,他突然将右手伸到吳奕樂面前,“也是樂哥的兄弟。”
“從你不留餘力掏空積蓄借錢給李凡救命開始,就算你看不起我我也欣然接受。”
二人相視一笑,以握手的方式傳遞體溫打破所有的隔閡,
“甭說了,我懂,是我見外了瓷器。”
吳奕樂永遠不是哪段關系裡的外人,他是李凡和謝斯年患難與共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