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仿制價格低。”謝斯年回答,“但不合法,我國沒有合法仿制,購買印度仿制藥是走私行為,這類藥物沒有經過注冊等同于假藥。加上渠道、質量沒有保證,它處于有效但無法被證明有效的境遇。”
劉海軍與韓金樹付出努力試圖驗證這一不合規操作的安全性,進而有底氣、有把握地收治已經服用仿制藥的患者,即便這樣的研究不能光明正大的進行。
“為什麼印度可以我們不可以?”李凡撓撓頭,樸素的世界觀裡他認為藥品是因疾病而出現,有疾病需求就應該有藥品,又不是沒研究出來這個藥,為什麼治病要遮遮掩掩?
謝斯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樣的問題,他心中也有很多疑問。“強龍難壓地頭蛇吧,他們的法律不限制,藥企拿他們沒辦法。”他模棱兩可回答,“跟我們這兒是民不舉官不究,自己買着吃自己負責,沒有人管得着。”
這世界總是不公平的,可我們所遭受的不公平又不止這些——2003年在美國開售的格列衛每人每月花銷約為2600刀,但換成印度仿制則約為200刀。劉海軍說得對,藥企要賺錢資本與科學家才會繼續投入到研發中,但以抗癌藥赫賽汀為例,同等規格在内地售價約為兩萬四,香港售價則約為一萬五,近一萬的差價又該拿什麼抹平。
金錢從不講良心。
對于李凡來說活下去不該太過深奧,他沒有繼續追問,比起追問他願意相信他久哥為他提出的選擇,他久哥不會害他。“哦。”他答應一聲順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端着茶杯坐在床邊抿了一口,“三年不也快了麼?”
說快也快,謝斯年點點頭,過陣子他再找找有沒有靠譜的走私藥渠道,先買三個月的試試,如果可以的話再堅持些日子就不用再夾着尾巴吃藥了。
六月份的天氣逐漸變得悶熱,茶杯裡飄出來的熱氣被搖頭晃腦的電風扇吹散,剛洗完澡後背又微微出了一層汗,經風扇一吹渾身涼快。夏天裡的茉莉花茶最能解暑敗火,李凡的目光時不時瞄一眼認真看書的他久哥噸噸噸地喝水。
他久哥真好看,台燈下聚精會神的表情和時不時加快挪動的目光嚴肅而認真,白色短袖展現出挺直的脊背曲線,再往下台燈照不到的大長腿也好看……從前李凡覺得人都一樣,兩隻眼睛一張嘴,誰也長不出三條腿,但他久哥不一樣。
不是,他久哥沒有長出第三條腿。
但就是不一樣!
李凡固執地認為,他久哥就是最好的。
“咚咚咚”地敲門打碎了李凡的花癡夢,他擡頭時門大敞四開着,劉阿姨正站在門口往裡探頭,“哥倆兒看書呢?”她笑呵呵地提着暖水瓶進屋,“給你們小哥倆兒把水續上,沒打擾你們吧?”
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謝斯年接過水壺,“哎我來就行嬸,”他接過水壺先給李凡那杯續上熱水之後将水壺放在角落,“您和我叔還沒睡呢。”
“沒事兒,雪子也睡得晚,弄得姆們倆睡太早還不習慣了。”劉淑菊送來熱水後沒打算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思考一會兒問:“你們哥倆兒明天早上想吃什麼啊?樂樂有什麼想吃的沒有?”
問完話的劉淑菊将目光抛向李凡,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都行,您甭麻煩。”
“這有什麼麻煩的,你們哥倆兒難得回來一趟。”劉淑菊搖搖扇子問:“明兒早上熬點兒豆汁兒?再過陣子天就熱了。”
從表情來看他明顯被說動了他和李凡對視一眼發現李凡一個勁兒的點頭,“好弄嗎?您還得大早清兒買去。”謝斯年皺起眉頭問。
“好弄啊,買現成的回來熬比跟家做一大桌子簡單多了。”劉淑菊拍拍他的肩膀,“剛好你們哥倆兒都愛喝。”
“雪子呢?她和我叔吃什麼啊。”
問孩子吃什麼是母親最委婉的關心,得到滿意答案則是最簡單的快樂。“嗨,他們再做他們的呗,早上得吃點兒順口的。”劉淑菊滿臉笑容,“哎最近你媽沒再來找你?”
原本跟着笑的謝斯年突然笑容凝固,前段時間那件事他沒有和任何人提起,嬸兒問起時他下意識以為他養母又來找了韓叔叔。
“哦,沒有。”謝斯年是個不會撒謊的孩子,他馬上笑不出來了,故作無事地翹起二郎腿眼神飄忽不定地落在書上,手不老實地翻弄書角,“誰知道她呢。”
劉淑菊将目光轉向李凡時娘倆對視了一眼,她們倆都覺得謝斯年是在撒謊。她嘴角微微抽動本想勸說些什麼,但當她再看向謝斯年時恍然間台燈下已經不是那個青澀的面龐。
孩子是要長大的,“有什麼困難跟家裡說,知道嗎。”劉淑菊說,“甭管多大跟家裡都是孩子,你叔總惦記着——他擰,抹不開臉兒說。”
“嗯。”謝斯年點頭答應,卻始終沒有直視劉淑菊的眼神,盯着書的若有所思實際上是在掩蓋内心的焦灼。“您放心吧。”
娘仨兒在房間裡僅留下謝斯年時不時翻動書頁的聲音,劉淑菊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臨起身時與李凡相視一笑,留下句:“你們哥倆兒甭熬太晚,”轉身慢悠悠地走出房間,邊走邊沖她和韓金樹的房間方向念叨:“哎您說小年子那屋能不能塞得下張更大點兒的雙人床了?我怎麼覺着這張床他們倆大小夥子睡着有點兒擠啊。”
兩個人各自喝茶,房間裡嗚嗚作響的風扇馬力足夠大,所帶來的清涼足以吹散所有的熱氣。李凡隐約察覺到他久哥遇到了些事情,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問,那些問不出口的話全落在了手臂上,他将手臂環住謝斯年的胳膊,像标記一般用頭蹭他久哥的肩膀。
人長大時會順應需求蓋上一層又一層的面具使人适應現狀,看不見原本的模樣,逐漸長大的代價是肩負那些說不出口的委屈、不能給人添亂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