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扇在身後呼哒哒呼哒哒地吹，夏日清晨的爽朗與早點的味道共同營造出生活的氛圍。熱氣熏了眼睛，李凡邊揉邊點頭，傻呵呵地笑說：“好，謝謝嬸兒。”

借他久哥的光，他限時體驗了一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早點恨不得買好了做好了送被窩裡，這是他人生前二十多年從未有過的體驗。

洗過臉精精神神的謝斯年拉出李凡旁邊的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伸手摸了一把李凡面前的碗立刻縮回手放嘴邊吹吹，嘀咕道：“夠燙的啊……”

李凡像看傻子一樣盯着他哥，“知道燙您還摸？”

“不摸怎麼知道是燙的？”

他指了指碗，“上面飄着熱氣呢。”

哦，有道理，謝斯年揉揉眼睛，剛睡醒大腦還沒開機。

“剛出鍋的，吃早點把手燙出個泡來說出去不得讓同事笑話？”劉淑菊開玩笑地抱怨，“往後人别的老師都得記住你貪吃了。”

“噗嗤……”

話音沒落一口豆汁兒差點嗆出來，嗆得李凡直咳嗽，他想笑又不好意思，隻好捂着嘴将頭低下去。

咬着燒餅的韓金樹看了一眼謝斯年，又将目光對準李凡端起他那碗豆漿：“李凡喝不慣豆汁兒啊？把我這碗換給他。”

不能啊，劉淑菊琢磨着昨晚問過啊。

抽張餐巾紙擦擦嘴的李凡正在享受他久哥拍背，朝陽從窗子走入屋内靜悄悄落在李凡的脊背上，照過單薄的短袖清瘦的線條若隐若現，仿佛是他在發光。他擺擺手拒絕韓金樹：“不，太燙了——貪吃惹得禍。”

本來這話沒什麼問題，但他說完将目光轉向醞釀話語準備拿他打趣兒的謝斯年，原本很正常的兩個字再重複一次變得奇奇怪怪，關鍵詞聯想激發昨晚的短期記憶，李凡不知道是因為嗆咳還是因為回憶蒙上臉的那層紅暈瞬時出現在謝斯年那張冷峻的臉上。

“……”謝斯年無語，他夾起鹹菜絲放在李凡面前的碗裡，生怕再燙着小心意端起碗來吹了又吹才敢吸溜上一大口豆汁兒。酸香撲鼻的氣息就着又鹹又辣的鹹菜絲，送進嘴一口一咬“嘎吱”碎成三段的焦圈，他含含糊糊囑咐：“你多吃點。”

對，多吃點——多吃就多吃！誰他媽怕誰。

家裡熬的和外面買的味道差距頗大，很多外面買的豆汁兒大鍋熬好放在那兒溫着，時間久了隻剩下酸味兒，香氣會一點點流失。相比之下買生的回家熬可以做八寶酸粥，也可以再發酵會兒直接熬，出鍋時熱氣還沒散趁熱喝進嘴裡又酸又燙再出上一身汗，夏天裡敗火又解暑。

原來家的滋味很簡單，就是每個人都很開心。劉淑菊很高興孩子們回來一起吃頓飯，孩子們很高興能吃到媽媽做得不同于外面味道的可口飯菜……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

他與他久哥的人生天差地别到這些細枝末節上。

飯桌上韓金樹問起李凡最近的打算，“麥當勞裡小時工都幹什麼工作？是不是得一直站着？”他很少會去快餐店，不常留意為此而忙碌的人們，要不是因為李凡是謝斯年的朋友他可能從未關心過世界的這一角落。

“後廚做炸雞和漢堡，炸個薯條兒……偶爾前面點單打飲料伍的。”李凡認真回答。

“哦。”韓金樹不置可否，細聲詢問：“你打算幹多久？”

李凡撓撓頭：“員工餐挺好吃的……等我吃膩了換份工作吧。”這類工作沒有門檻、沒有保障，向長輩說起時難免有些羞于啟齒。

他的想法樸實真切，換做他人會覺得沒出息。出乎意料李凡的是，韓金樹卻覺得他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他還記得那個平靜地像是讀故事般娓娓道來母親的死、與他一雙兒女年紀相仿的孩子，對比現在他由衷為李凡高興。

長輩常說“好好吃飯”、“多吃點”、“好好讀書”、“上課認真聽講”……他們的潛台詞是，好好生活。李凡正在朝着這個方向堅持不懈地努力，哪怕未來的道路難以預料。

飽餐一頓的李凡要先去上班，今晚謝斯年值班他可以提着“員工家屬福利”去看他久哥，想到這兒他連出門時的告别都充滿興奮。

“叔叔嬸嬸再見，”李凡站在門口揮揮手，回身關門時說：“我走了久哥——走了啊雪子。”說着還眨眨眼擡頭沖他們兄妹揚下巴。

“注意安全。”他久哥囑咐道。

噼裡啪啦快速下樓的腳步聲回蕩在走廊裡，李凡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