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身上燙得很厲害,腦袋暈乎乎的,隻覺得面前的一切好像都變成了軟綿綿的會跳舞的玩偶,叽叽喳喳地湊在一起擾得蟲有些煩躁。
面前的這隻蟲也是一隻玩偶。
他有着巨大威武的翅翼,有着銀灰色的銳利鱗甲,還有世上最漂亮的碧綠的眼睛。
除了并不軟之外,幾乎沒有什麼缺點。
神志不清的七殿下雖然不滿雌蟲僵硬的腹肌,但不知道為什麼,與其相接觸不僅沒有讓尤安變得更熱,反而像是大冰塊一樣将心頭的燥熱感稍微減弱了些許。
接觸的地方越多,觸碰得越深入 ,緩解灼熱感的效果就更好。
隻是尤安的腦袋不清醒,身上也沒什麼力氣,迷迷糊糊地對着西拉爾胡亂蹭了半天,不僅沒有任何的實質性進展,反而給自己蹭出一身汗,染成紅色的頭發也掉了色,露出本來漂亮的金來,炸呼呼地頂在頭上,又因為出了汗,額前的碎發濕了一點,顯得可憐又急躁。
西拉爾也同樣急躁着,尤安在他身上胡亂點着火,但他卻不能真的跟着雄蟲沉淪,隻能努力地壓抑着難耐的情緒,一邊抱起尤安往醫院的方向跑,一邊哄着說:“殿下,我先帶您去看醫生。”
但不知道是哪幾個字刺激到了尤安,本來迷糊着的雄蟲突然睜大眼睛掙紮起來,手腳并用着想要逃離雌蟲的束縛,連聲音都帶了點哭腔:“不去不去,我要回家!西拉爾!我要回家!”
尤安的每一道尖銳恐慌的呼救都像是一根刺紮在西拉爾的心頭上。
雖然已經在調查,但皇室對于尤安信息的隐藏實在做得太好,即便是上将,也很難窺探到最重要的部分。
可隻是查到的一點微不足道的信息,都足矣讓西拉爾感到震驚和憤怒。
現在七殿下無意識時透露出來的恐懼抵觸,以及他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出過問題的信息素,無一不驗證了這名身份高貴的雄蟲所遭受過的待遇。
分開的那兩年,或許并不隻是西拉爾在承受着痛苦。
或許,分離這件事本身,就有着更多的隐情。
西拉爾心頭沉重,抱住雄蟲的手臂微微用了些力,但仍然小心控制着,生怕再次傷到本就難受的尤安。
醫院就在前方,西拉爾腳步慢下來,小心地将尤安額前的濕發撥開,垂下頭輕輕地觸碰了下雄蟲的鼻尖:“抱歉殿下,我需要帶您去治療。”
就算感知到了尤安心中的恐懼,但西拉爾并不能保證射到尤安身上的那根針,不會對他有負面影響,導緻尤安發熱的藥又會不會有其他的藥效,西拉爾不敢也不可能會真的會放着這些不管。
尤安掙紮的幅度小了一點,但還是像一隻驚弓之鳥,纖長的睫毛垂下來顫抖着,伸出手用力地握住西拉爾的手臂,聲音很小卻已經足以讓雌蟲的呼吸停滞。
“你要丢下我了,西拉爾。”尤安或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那雙幹淨清透的紅眸有些失神,語氣明明是平靜的,卻輕而易舉地就使得蟲發現了他掩藏在其下的無措和恐懼。
七殿下說:“我知道的,你又要丢下我。”
西拉爾緊緊地抿住唇,身上撕裂的傷口不斷地往下滴落着血液來。
雌蟲的眼睛湧上血紅色,幹澀又濕熱,稍微眨動就傳來像是要撕裂般的痛。
西拉爾在這一瞬間,有無數的話想要說出口,想要辯解,想要質問,想要傾訴,想要可憐地哀求,但他已經走進了醫院,不遠處傳來亞雌的驚呼聲,醫生們急匆匆地趕過來,想要從他的懷中接過這隻情況不太好的雄蟲。
嘴巴張了張又閉上,手指幾次收緊又松開。
西拉爾最終還是眼睜睜地看着心急如焚的醫生們從他懷中将已經昏迷過去的七殿下帶走。
這裡是西區軍用醫院,裡面的蟲大部分都是西拉爾的親信,在來之前西拉爾甚至告知了伊澤和菲瑟爾,蟲皇應該很快也會趕過來。
不會出問題的,西拉爾這樣告訴自己,眼前也終于變得模糊起來……
“……快過來!上将暈倒了!”
在兩個主角甜甜蜜蜜大殺四方的時候,辛苦了一夜的倒黴反派和炮灰雙雙受傷陷入昏迷。
嗯,也算是默契十足。
————
尤安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裡面的場景很熟悉,是亞德芙羅蘭群島的那間高塔實驗室。
銀調冰冷的試驗台,窄小的窗戶,和碧綠的深海。
盡管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在試驗台上陷入沉睡,但在偶爾身體不适于做實驗的時候,尤安也會短暫地被帶到高塔之上的小隔間裡面。
那裡放了一間小小的床,對在處在生長期的雄蟲來說有點短了,尤安經常會伸不開腿。
但小殿下還是很喜歡這張床,它是柔軟幹淨的,床上還擺放了一隻兔子玩偶。
兔子玩偶不知道是誰送的禮物,也或許它本身就是一直在這張床上的,尤安也記不清了,隻記當自己抱着兔子玩偶曬太陽的時候,一隻頂着亂糟糟的銀色短發的年輕雌蟲面無表情地從自己身邊經過。
尤安一直呆在實驗室裡面,沒有蟲教過他說話,因此盡管已經十五歲了,發音還是含含糊糊的,一着急的時候甚至隻能發出些啊啊嗚嗚的音節。
“啊啊!”七殿下很興奮,他第一次看到離自己那麼那麼近的窗外,有除了研究員外的其他蟲經過。
小隔間的窗戶有點高,上面還設了防護的鐵柱,偶爾會有一點陽光從外面照進來,材質和構造十分特殊,從外面也看不清楚裡面的模樣,尤安要很努力,才能讓蟲看到一點晃來晃去的金色頭發。
像一隻被關起來的可憐幼獅。
年輕雌蟲似乎隻是經過在這裡,被尤安的聲音吓了一跳,皺着眉頭打量了一會兒後,輕聲開口:“我不會幫你離開的。”
西拉爾在意外來到這座島的第二天,就發現了高塔之上的奇怪實驗室,裡面戒備森嚴,多半不是什麼正規合法的機構。
如今看到這隻被關起來的蟲,更是驗證了他的猜想。
不過這和西拉爾沒有關系,畢竟連他自己想要活下去都已經非常艱難了,他沒有多餘的同情去給其他蟲。
等他找到離開的方法後,就會立刻離開這個處處透着危險的島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