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感歎了良久後我無計可施地離開了北極。
固然,我有不少關于如何破開地表挖出礦石的知識和經驗,可這種事總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眼下的情況顯然不能直接套用以往的處理辦法。
大多數礦石的結構十分堅固,性質也很穩定,即便破碎也不會影響到後續的提煉使用,那種情況下的開采方法自然可以随意些。
天火的機體則不同。
通常來說,低溫狀态下金屬的硬度和剛性都會增加,韌性則會減弱,那意味着機身會變得更脆、更易斷裂,也就是說,一旦受力,天火的機體很容易随着冰層一起裂成碎片。
他軀體的機能在長期冰凍下能不能恢複完全我尚且無法确定,再受到什麼意外損傷的話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更何況,我也不具備破開冰面的力量。我的機體素質相當差。
我突然覺得世事真是奇妙。
在正式教授我之前,天火曾經問過我喜歡什麼方向,我對他說他我都願意學。這回答讓他不高興,我看得出來,但他最終還是說那就先跟着他的專業學吧。
我由此開始跟着他學習地質勘探,并從中獲益良多。
地質是門由來已久的自然科學,它有很多門道可講。從人文方面來說地質學通過漫長的時間跨度來揭示環境的演變,追溯星球的曆史和過往,找尋物種自身的由來。
從實用方面來說地質學可以發掘找尋可用的資源,成為工程建設的前提,給出自然災害的預兆,為文明發展和社會建設作出貢獻。
但從大衆觀念上來看,地質勘探不過是挖礦的而已,甚至挖礦的都算不上,隻不過是找礦的罷了。
這種觀念和賽博坦能源短缺的大環境有關,存亡攸關之際真正和地質有關的一切都被抛擲腦後,每個人想的是怎麼找到更多的能量礦。
這雖然不理智,但也叫人無法置喙,畢竟超能量體确實是賽博坦人的生命之源,最要緊的東西當然要最在意,人們都理所應當地這麼想。
天火不那樣,這種反常是他不被人理解的原因之一。
雖然也很關芯賽博坦的能源問題,但他并沒有被籠罩整個地質院的——乃至整個賽博坦星球的狂熱所裹挾,他像個真正的科學家那樣在每個勘察星球上一絲不苟地按照标準程序收集樣本,然後帶回來挨個化驗。
他的實驗室由此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礦石,種類之多叫人難以置信。當然,這些東西最後都成了我的。我對此相當高興。
他對我的教導也是照着對他自己的要求來的,最标準全面不過的培養流程,貫徹始終的踏實嚴謹,從陌生星球的求生方法到采樣設備的維修步驟,從作業時的安全防護到樣本的辨識分離,甚至還涵蓋着設備申請和支出報賬。
他教導我無論做什麼,基礎才是一切的根本。他說,一遍又一遍地對我說,搞學術要踏實認真,不能芯存僥幸,就和做人一樣。好像不說那麼多遍我就明白不了一樣。
不過以上這些不是我感慨世事奇妙的原因。我感慨世事奇妙是因為天火最後一次給我布置的課題恰好就是“沉積冰川的穩定性分析計算和勘探取樣”,正好和他如今的現狀吻合呼應。
唯一的區别在于眼下自然是不能取樣的,得變通一下,把整個人給挖出來。
飛船上的設備自然都沒法用了,現在比較可行的辦法把他機體周邊的冰塊或切開或者融化,再将他連機帶冰地取出,等機體逐漸回溫再做後續處理,然後想辦法讓他的意識重新上線。
雖然我出發前也帶了熱能槍和火焰發射器,但是完完全全是地球科技的它們面對天火所處的位置就算能量耗盡也無能為力。
就目前而言,想要盡快把天火救出來的話我迫切需要尋求一些幫助。
排在最前的考慮對象自然是汽車人。我知道,他們也肯定非常樂意幫忙救出天火這位同胞。但是我不想找他們幫忙。
在我看來,接受他們的幫助就意味着有回報他們的義務,無論他們會不會不會這麼想。我不想把幫助擎天柱的恩情用在這種地方,那麼如果真為了救天火而向他們求助的話,為了保證未來不欠他們人情我肯定要找個别的機會幫回去。
這麼一來二去的,多少會汽車人讓他們認為我是站在他們那邊的,而在霸天虎看來我不是汽車人也是汽車人了。他們肯定會開始針對我。
特别是紅蜘蛛,那個小芯眼的家夥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對準我的火種艙來上兩發導彈。
首先,勢單力薄的我應當保持低調,其次,這到底是天火布置給我的、應該我自己獨立完成的課題。我當然很早就完成了報告,就在他離開不久之後。但我的報告在他看來肯定還有着許多不足,把他原原本本地救出來才是對這份課題最好的回答。
我不能去找汽車人,隻能自己解決。說到底,我也不急着把他救出來,反正他在底下待得好好的,又不會立即死掉。最差也不過如此了。
不過我可以稍微變通一下,去人類那邊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助益。
首先是軍方,進他們的資料庫就像進後院一樣輕松。嗯……他們有台動核電能原型機,地球居然能做出這種東西嗎?可以先拿來當塊電池用。
隻要經過一定程度的改裝,再接到一個功率足夠大的工業電鋸上,把天火弄出來的設備問題就解決了。
讓我看看這東西到底在哪。
……
……
……
我能理解他們需要測試這東西,畢竟雖然不算什麼高深科技但動核能技術對地球人來說還是有些複雜的。我不理解的是這東西為什麼由富勒進行護送。
他是軍方的人,叫他和汽車人打交道也就算了,畢竟是第一目擊者,但怎麼連護送原型機也有他的份?
設備研究和測試都是研發機構的工作内容,雖然這些部門勉強能加上官方的名号,但也隻不過被投資而已,嚴格來說仍然屬于獨立運行的商業機構,就不說中間牽扯到的體制派系問題了,即便是為了保密考慮機構也應該自行負責安保的吧?怎麼想怎麼輪不到富勒這種關系離得這麼遠的人啊?
是借調?委派?監督?兼職?說起來,軍方的政策允許部隊接這種私活嗎?研究機構本身又允許下轄單位雇傭外界人士負責安保嗎?地球上的人事關系都這麼混亂嗎?
在看到護送人選是他的那一刻,我的芯裡就産生了不好的預感。果然,麻煩吸引麻煩的理論很快再次應驗。
切進富勒的通信路線的瞬間,我聽到一個人類女孩大喊“擎天柱倒下了!”。
……
……
……
毫不誇張地說,我的機體差點當場停止運轉。
很離譜。真的。非常離譜。離了大譜了。這怎麼回事啊?這到底怎麼回事啊?不是,擎天柱怎麼就倒下了?和霸天虎打了這麼久,結果在這麼個泥巴星球上倒下了?為的還是一個動核電池?!一個動核電池?領袖衛隊的人到底幹什麼吃的?
賽博坦的領袖淪落地球期間在一場動核能的争奪戰裡倒下了,這種事傳出去會叫别的種族笑掉大牙:喲喲喲,這不是賽博坦領袖嗎,幾百萬年不見,這麼拉了?
所有賽博坦人的臉都要丢盡了。
我頓時什麼也顧不上,急忙黑進了距離坐标最近的設備接入攝像頭看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