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發少年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那個，既然小鏡花這麼期待……偷供品就偷供品吧。

以亂步先生的情報能力，和他們的驚人速度，中島敦有信心絕對不會像以前偷地裡的蔬菜那樣笨拙地被抓。

少年仍然沒發現，這是個跟萬聖節要糖果一樣的可愛習俗，畢竟橫濱外國人很多，孤兒的他有被好心人送過糖果，但作風比較西洋化又全都沒什麼家人的孤兒院，反而沒有過十五夜祭拜月亮的習慣。

“真叫人期待，我可是認認真真踩了不少點呢！”太宰也很有幹勁地說道。

旁邊的國木田毫不猶豫地揍了他，“亂步先生就算了，你去算啥啊！隻有小孩子才是月亮使者，可以有随便拿取供品的權利！”

“……我是超齡的小孩子！！！”

“才沒那種東西！！”

“嘛，太宰先生，等下我們回來會把戰利品分你一點的……”總算明白了今晚偷團子是被允許的，中島敦頓時松了一口氣，甚至有餘裕來安慰被禁止加入隊伍的太宰。

“嗚嗚，還是敦最好了……那記得多拿一點。”毫無年長者風範的青年欣慰地摸摸弟子手感極好的頭發，“啊對了，小鏡花，借一根發夾給我。”

“？”雖然一臉疑惑，但還是很聽話地把東西遞給太宰的少女，就看着他手指靈巧地把原本可愛的小兔子發夾，用不知道哪來的黏土，膠水和馬克筆改成了戴着黑帽子的蛞蝓發夾，再往上面黏了一根削剪形狀的小樹枝之後，就變成了——扛着樹的帽子蛞蝓發夾。

無論是鏡花還是敦，都沉默地看着那個既視感很強的帽子，是說，為什麼要讓中也先生扛樹呢？

“嗯？不是說月亮上住着個很煞風景的砍樹怪人嗎？兔子對蛞蝓腦袋來說太可愛了，果然還是砍樹的肌肉笨蛋更合适中也啦！所以就這樣喽？”邊說着這樣的歪理，邊把發夾好好帶起來的太宰先生，表情稍微有那麼一點微妙。

不知不覺把疑問好奇地問出口的中島敦，對自己得到的答案一臉懷疑。

别說他不信，太宰先生你看小鏡花都不信啊。

“……中也先生，應該不至于做出砍伐桂樹的粗鄙行徑，但要是太宰先生有吩咐的話，由在下代勞也并非不可……”不知何時溜達過來的□□遊擊隊長如是說道。

“哦，芥川啊，”早在祭典裡人群看見□□衆人的青年對大弟子的出現倒不覺得意外，他甚至沖着站在不遠處的銀招招手，“正好你們在這，小銀也過來吧。”

“是有所吩咐嗎？太宰先生？”今天的和服也是一身重色的芥川眼神明亮極了，完全無視了站在道路另一頭把無語的眼神丢過來的重力使，和站在他身邊的尾崎幹部。

“……喂喂喂，你這個樣子真的好嗎？”中島敦看了一眼不遠處笑意盈盈的首領先生，和同樣開開心心跟他打招呼的金發洋裝少女，隻覺得滿頭黑線，完全被上司看到了啊芥川！！這麼理直氣壯的通敵是想做什麼啊？

“不用那麼嚴肅啦，敦，畢竟是節日嘛。”太宰笑盈盈地說道，“而且也不是什麼大事，來，拿好，剛好是用剩下的材料，所以送你們了。”

丢在少年少女們伸出的手心的，是被修剪下來的小小樹枝，連葉子都很可憐地隻剩了一兩片，哪怕特地插在發間，恐怕也隻會認為是不小心掉上來的碎葉。

敦覺得頭上的黑線又重了一層，“就算不給禮物，也會替您好好留着團子的啦……”不如說，這種奇怪的，和雨後采集來的蘑菇如出一轍的禮物根本沒有人想要啊，太宰先生！！

但少年很識趣地沒有把實話說出口，甚至老老實實把樹枝用發絲纏在耳畔，免得掉了。

隻有芥川慎重無比，或者說一如既往地，小心翼翼地捧着手裡的小樹枝，仿佛那是什麼絕世的寶物，“在下會好好珍惜的！！”

“那麼我就期待着了，要努力哦，敦，鏡花。”做完了想做的，笑着跟他們擺擺手後，青年晃晃悠悠地溜進人群，很快消失了背影。

鏡花盯着手裡的樹枝看了好一會兒，才好奇地詢問中島敦，“花？”

“不是花啦，隻是普通的樹枝……”

“真是不學無術啊，人虎，這是寄生木的樹枝。”芥川一臉嚴肅地糾正他。

“呃，不管是什麼品種的樹枝，不還是樹枝嗎……”灰發少年無奈地歎了口氣。

“所以說你不學無術，足曳勢險峻,手執山林末梢上,寄生宿木而,插頭髻首以為飾,祈禱長壽臻千年……這是用來祝福的。”黑衣的青年将古老的詩句緩緩吟誦，用格外柔和地眼神望着手裡的枝葉碎片，然後小心地包入手帕，收進懷裡，“雖然裝飾在頭發上最好，但我這樣就可以。銀，要戴起來嗎？”

暗殺者的少女無聲地點點頭，十分高興地任由兄長為自己戴上祝福的樹枝。

他們本來就隻是來跟太宰打招呼的，既然老師已經離開，又得到了珍重的禮物，再沒什麼停留理由的芥川兄妹立刻回複了對待臨時盟友的态度，冷淡而矜持地點了個頭，就攜手向着樋口和立原他們所在的方向而去了。

隻有第一次得知了這份典故的灰發少年和黑發少女，望了望彼此手中的小小枝葉，不約而同地露出意外的表情，“……象征長壽的東西太宰先生竟然肯戴……”

鏡花也同意地點點頭。

想到那個扛樹的蛞蝓發夾，總覺得好像明白了什麼的中島敦表情苦惱，“所以說，那兩個人感情其實很好嗎……”那下次遇到中原先生的時候，到底要不要繼續幫老師坑對方啊？

什麼都知道的鏡花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拉拉少年，讓他替自己把樹枝插進發辮裡。

從過去，到現在，千百年一瞬而過，人們的祈求未曾有過改變，于是月亮也一直靜靜聆聽。

如今也繼續祈願吧。

在這恒久不變的，十五夜的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