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月市南部的郊區,有個妖怪療養院,占地很大。
當妖怪臨近末年,她們會選擇住進療養院,度過生命中最後的悠閑時光。
不同的族群,壽命也不同。
作為新生族群,機械族的壽命還是個未知數。
現代人類的壽命一般在四百到五百歲之間。但這兩年,人類在陸續地“進化”,她們未來的壽命誰也不能定論。
普通小妖,能活兩千歲以上。而當小妖修行有道——成為大妖之後,其壽,萬年不止。
但不是所有的妖都願意——規規矩矩活到生命的盡頭。
在遠古的時候,“我世界”妖比人多。
有些大妖,活膩了——想去冥府,就自己封鎖部分基因,散去妖力,像人類一樣生活,然後逝去。
所以在現代,有些人類——有個身為妖族的先姥,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了。
這些人類,有“成妖”的潛質,需由“外力”打破基因的“封鎖”才能覺醒妖力……
而那些“規規矩矩”的妖,會在離開之前,用最後的力量反哺自然,也即——“歸塵之禮”。
療養院中有很多“别院”。
八婆婆的别院前有一大片草地。
春季,綠草茵茵。
一隻巨大的獵豹卧在草地中央,輕輕擺動尾巴。
八婆婆的原形就是獵豹。她是一位溫和的妖。
許多人站在她的周圍。
有的是幼崽,有的是成年人;
有親友,有鄰居,還有聯合政府的“記錄員”。
毛球也在觀禮的人群中。風早和苗苗陪在她身邊。
每個人手裡都拿着一片葉子。
她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上前,把葉子放在八婆婆臉頰邊的草地上。
這些葉子大小不一,顔色各異,有的還帶着露珠;一片又一片,堆在一起。
八婆婆眨了眨金色的眼睛,側頭輕嗅。
“春天的味道……謝謝……”她說。
獵豹緩緩閉上眼睛,不動了。
她用最後的聲音說:“當我——逝去——”
短短四個字,缥缈,低沉,厚重。
觀禮者齊聲回應道:“你——便回歸了自然。”
這是對往者的贊歌。
話音落下,獵豹的身軀化作點點白光,飛向天際。
衆人擡起頭,目送光點越飛越遠。
與此同時,一個光團——尋常人看不見的光團,在八婆婆消失的地方出現了。
這個光團非常活潑。它在原地轉了好幾圈,又繞着人群飛來飛去,然後——興高采烈地飛走了。
風早跟毛球打了個招呼,帶着苗苗追上光團。
她們跟了一路,跟到一棵大桃樹下。
樹上有個鳥窩,幾隻小鳥唧唧喳喳地叫着;樹下有一條船,浮在草地上。
它是一隻挺大的船,是個草篷舟。
有個身穿黑袍、高高大大的女人立在船頭——
寬大的黑袍有着寬大的帽;大大的帽子蓋住女人的臉和頭發,隻露出她下巴上一截骨白色的面具。
她的右手握着一根奇怪的竹篙。
它斜插入地,顔色有深有淺,深色和淺色相間;一節深,一節淺——深至炭黑色,淺至米白色。
竹篙上頭系着一個核桃大小、圓溜溜的青銅鈴。鈴铛斑駁陳舊,黪黪發黑。
突然,竹篙自己晃動了,青銅鈴也跟着擺動。
“叮——”鈴聲響起。
那個活潑的光團繞着大船飛了幾圈,然後一頭紮進船上的草篷裡。
風早飛得太急,差點撞到船頭了。她連忙停住,落到地上。
“早早看——船!”苗苗在風早頭頂上喊道。
風早眨眨眼,仰頭說:“你好?”
站在船頭的女人沒有說話。
“我……見過你幾次——”風早搖頭說,“可能不是你——上一次,是在我婦親……回歸自然的時候。”
“沙沙——”鈴铛發出另一種響聲。船頭的黑袍人還是沒有說話。
“大媎媎,你是不是……‘渡者’呀?”風早好奇地問。
女人輕輕點頭,從寬大的袖子裡伸出左手。
那隻大手是骨白色的,握成了拳頭,停在風早頭頂上方。
“嗯?”風早不解,沒有動。渡者也沒動。
“嗯……”風早想了想,後退兩步,攤開雙手往前伸,問道,“這樣?”
渡者輕輕點頭,松開了拳頭。
一團朦朦胧胧、幽藍色的光從她手中落下來,掉進風早的手心裡。
“啪嗒。”光團突然變成一條活生生、巴掌大、有銀色鱗片的魚,在風早手裡撲騰。
“哎呀!”風早驚訝地說。
“魚,魚!”苗苗高興地說。
“大媎媎,這是——”風早擡起頭,眨眨眼睛,輕聲說,“啊,她走了……”
草篷舟不見了。
“叮——沙沙——沙沙——”
奇特的鈴聲隐隐約約的,越來越遠。
“啊!”風早說,“它喘不過氣!水——要給它水!”
“水?學蛋蛋——苗苗會!”
苗苗拍拍葉子,憋着氣變出一團水球——把魚裹進去了。
魚在水球中翻了個身,開始吐泡泡。
“活了!謝謝苗苗!”
“不謝!魚——苗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