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中一巨人頂天而立,上升而為清,下降而為濁。
天地初開巨人手撐天,腳踩地,随着天地初開,他的身形跟着不斷長長。
最後天地劃出一道明顯分界線。
他稍作喘息目露慈愛之色垂頭環視身側,荒蕪大地眨眼間綠意盎然,生機勃勃,走禽鳥獸仿佛生來就在這片天地。
這是他親手開辟的世界,巨人嘴角勾勒,眼眸半阖,腳手具已開始脫力,原是世界誕生之際也是他的壽盡之時。
不過為了這片天,為了腳下這塊地,他心甘情願。
隻是......
一絲靡靡之味若隐若現從巨人鼻尖飄過,繞着他周身似乎在輕撫,又仿佛在期盼。
巨人半阖的眼眸瞬間瞪大,大喝一聲“豎子!爾敢!”隻可惜人力有盡時,神魔亦是逃不脫編寫好的宿命。
單手抽離巨斧揮舞,一息而已,巨人隻覺天地之間似乎有一股吸力,逼得他隻得倉促将那絲靡靡绯色驅逐而去,便不得不丢開混沌斧,用比之前更大的力氣撐住這片新生天地,使其不再合上。
最後看一眼這天,最後踏一次這地,感受這名曰清風的吹拂,還有這片天地萬物對他的不舍。
“萬物奔騰不息而為洪,大地蒼茫不斷則為荒。父不能陪汝等生長,即賜名為——洪荒。”話罷,身形消散,化作這新生洪荒世界的萬物。
身體的每一處無不存在于這片他愛的世界。
草長莺飛,時間荏苒。又過了許多年,洪荒上出現新的種族——人。
“師傅,到了嗎?”一大胡子肩挑雙頭扁擔埋頭走在隊伍最後,額上的汗大顆大顆滴落在腳下金黃色的沙子上,身後留下一長串水印。
為首一位身穿袈裟頭戴佛冠,雙手合十一串佛珠至于手間,伴随着他口中的佛碣滾動。
跟在唐僧身後半步處一位穿着咖褐色僧袍,面容青澀,下巴上青灰色胡渣讓他看上去多了些長途跋涉的滄桑。
“三師弟,不要急,這十幾年都走了,照道理大雷音寺應該不遠,再堅持堅持。”跟在唐僧身後的男子說。
“大師兄我真的有點堅持不下去了。”三師弟想到前不久偷偷逃跑的二師兄,肩上挑着的擔子似乎更重,壓得他喘不過氣。
大師兄面朝黃沙背朝天,面上滄桑,同樣也想到深夜逃跑的二師弟。他說不出原諒,也說不出責備。
幾十年西取真經之路,二師弟本就不是一個能夠堅持之人,昨日才逃跑已經是出乎他的預料。
隻是這西天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真經真的存在嗎?
大師兄擡頭望着天邊熱度不見的太陽,和手喚一句佛碣,複又低下頭快走幾步回到師傅身後。
“世人自有緣法,走或是留早已注定。”師傅嘴唇幹裂開口,背着一個遮陽竹筐,口中念念有詞,遠遠眺望不知是看到了大雷音寺還是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家國。
“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大師兄和三師弟雙手合十,表情虔誠,望着看不到邊際的漫天黃沙眼中出現掙紮恍惚之色。
腳下黃沙漫漫,身前是不知何方的終點,唯一能做的隻能是低頭前行,前行,不斷前行
隻為心中那條朝佛之路。
三人背頂太陽,駝背弓腰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前行。
順着黃沙一路向上,穿過厚厚雲朵,雲層中三個身穿五色仙服眉目嚴肅的神仙躲在雲後窺視凡間。
其中一耳朵較旁人大的仙人指着面露苦色駝背走在最後的三師弟說“此行已是金蟬子第......13次西行取經?”
另一身穿五彩仙衣的女神仙眉目上調,滿目嚴肅威嚴,手中所持仙器乃是一銅鑼。“不過是那西方為了給佛子鍍金想出的折磨人的法子。若不是玉帝有令我是決計不會與爾等在此日夜觀望。”
“雷母莫氣,看樣子這次西行應該也是失敗,也就幾息的時間,稍安勿躁。”另一身穿黑紫長袍留着絡腮胡的男子打圓場道。
雷母輕哼一聲,手中法器閃着微光,不過倒是沒有如同說的那般離開。
三位神仙雙目瞪大,注視着快被黃沙埋沒的取經三人。
肉體凡胎就算沒有他們出手,也不可能走到大雷音寺,這西行取經本就是一場為他人作嫁的鬧劇,隻盼望早日結束。
莫要讓他們三人再日日來此值守,真是煩不勝煩。
——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天上一息地下數日。
西天取經三人行走不知身處何處,正欲坐下休整忽地天昏地暗,不知從何刮來一陣妖風,霎時間黃沙漫天,狂風大作,被吹得東倒西歪,睜不開眼。
“師父,這風沙太大,吹的我眼睛都睜不開,不如暫時找個地方避一避。”大師兄幹瘦的身體被風吹的東倒西歪,寬大的僧袍嘩嘩作響。
師父一手拿着禅杖一手扶着佛冠,半眯着眼望向天邊越來越黑越來近的雲層。
“行者,此行怕是都要命喪在此了,你和悟心自行找活路去吧......”說罷長歎一口氣,竟是用力将禅杖插入松軟的黃沙中,僧袍一撩席地而坐,任由狂風加身,黃沙覆面。
他雙手合十,口中默念着佛碣,一字一句。
“師父!”被喚作行者的大師兄聲音哽咽,前是漫漫無邊看不見生路,後是三師弟期期艾艾茫然失措耳朵雙眸。
兩行淚順着布滿黃沙的臉落下,留下兩條明顯的淚痕。
他擡眼望去,無邊無際黑暗的天空,黑壓壓的向他們壓了下來。
轉身三師弟滿臉倉惶,肩挑擔子,手緊緊抓在擔子兩側,袖子口被風挂的左搖右擺。無聲的張嘴,似乎在說“大師兄,救救我。”
“師父......”行者長歎一聲,收回準備走向師父的腿,跪下深深叩拜,“師父,三師弟是我帶出來的,我得帶他回去。”
地上低垂着頭的師父似乎沒有聽見,不發一言,身形一動不動,魂魄好似已經到達他夢中的大雷音寺。
“師父,我走了,若有來世......若有來世......”行者擡頭望去,漫天黃沙,黑雲壓城,看不見來路,也望不見去處。
哪還有什麼來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西遊就是一場騙局!師父,你早些清醒吧!”大聲喝罷,行者在狂風中抽出刀将身上被吹的呼呼作響的僧袍割去。
“三師弟,沿着來時的路,我送你回去。我答應過主持,要保你平安!”
說着将三師弟身上的行李一把取下扔到一旁,狂風在他們耳畔呼呼作響,似乎在指責他們背信棄義,罔顧師德。
“可是,師父。”三師弟藏在絡腮胡後的眼睛透出清亮的神采,又猶豫的望向那坐在風沙中一動不動仿佛死去的人影。
行者看了眼背對着他們的師父,臉部肌肉狠狠抽了抽。“我們走罷......”拽着悟心,開始走回頭路。
隻是他們走了幾十年才走到漫天黃沙,又要多久才能回到故國......
黑雲壓迫大地,狂風裹挾着黃沙,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赫人的低壓中。
不知何時一陣靡靡之音忽地穿過風越過沙,清晰的印入地上緊閉雙眼默念佛碣的僧人耳中。
“金蟬子,這一世取經你們還是失敗,不怪你,是你的師父不行,給你安排的徒弟全是背信棄義,忘恩負義之輩。
加入我們吧,你想要的不過是拯救世人,我可以幫你實現。”聲音似男似女,妩媚動情,在空中飄搖似乎在舞蹈。
黃沙不僅遮住了地上凡人的眼睛,也遮住了天上神仙的耳目。
呼呼作響的狂風繞到金蟬子身後,溫柔多情的輕撫他的腰身後背。
隻是金蟬子無動于衷,那道聲音忽地壓低,暴怒,狂躁,隐藏的本性一覽無遺。
“金蟬子!你我心知肚明,如來老兒派你取經隻不過是幫你鍍金,磨平你的棱角,叫你做一隻一心向他的金蟬子!這千百世過去,你當真一無所覺,你當真要做他座下乖徒兒?你當真以為我動彈不得你!”
那不管身邊如何變換都無動于衷的金蟬子,身上忽地散發出萬道金光,好似透過靈魂而出,沖下周身滾滾黃沙,射穿靡靡之音。那道聲音被重創,慘叫之後多時不見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