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又笑:“時過境遷了,又是上杉虎義父,總該敲打敲打。”
範閑咬了口番薯:“上杉虎不是你北齊戰神嗎?”
沈重在心中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聊了這麼久,範閑終于入彀:“上杉虎确實善戰,可這未必是好事。不瞞你說範大人,上杉虎被調回上京,名義上是大将軍,可身邊隻剩一百私兵了!也怪他自己,不識時務,這時節,既不效忠陛下,也不拜見太後。不過,就算他效忠了一方,隻怕也活不了太久,苟延殘喘罷了。越是善戰,死得越快。”
“自古名将,哪有善終啊?你說是不是,範大人?”沈重湊近了範閑,小聲說。
範閑的臉色難以掩飾地陰沉下來,把番薯丢進火堆,站起身走了。
沈重坐在原地,慢慢吃完了番薯,連皮一起拆吃入腹,呵呵地笑。連聊都不敢聊,範大人對于洛将軍處境的擔憂,幾乎掩飾不住!
看來,這位洛将軍在南慶,過得是真不怎麼樣。
等又過一天,沈重接到密報,得知洛九此行在使團中隻是護衛身份,而且是無诏離軍私自來齊時,就更高興了。
既然如此,若洛九肯為大齊所用,自然皆大歡喜,若是不肯,那殺他也沒了顧忌,甚至不會招來南慶不滿。
上京城,城門。
“終于到上京了!接到言冰雲,我們就能回家了!”高達看見城門,興奮地低喝一聲。
“隻怕沒有那麼容易。”範閑卻沒那麼樂觀。
果然,城門之前,一人單騎,等在了那裡。是上杉虎。
他再三逼問之下,沈重才輕描淡寫地跳下馬車,走到那鐵制囚車之前,掀開了囚車上的黑布,露出了頸栓鐵環,四肢被斷,虛弱瀕死的肖恩!
“怎會如此!”見到義父慘狀,上杉虎雙眼血紅,奔馬上前,又被抽出兵刃的甲士逼退,馬聲嘶嘶,宛若這位大将軍的悲鳴。
沈重不以為意,仿佛不知道上杉虎殺意凜然,自己命懸一線般,繼續挑釁,詳細講述了自己是如何折斷肖恩四肢,如何酷刑審訊,甚至還說要不是肖恩腿斷,應該讓他站起來給上杉虎看看,如此羞辱,讓上杉虎幾乎失去了理智,提槍便要沖殺而上!
肖恩在囚車中,沖自己的義子輕輕搖了搖頭。
範閑看到了那個微不可見的動作,輕輕歎了口氣。
這位北齊大将軍面皮一陣抖動,最終還是聽從了義父的指示,勒馬轉身而去。
“這個沈重不太會做官啊。” 連身為慶國人的王啟年都看不下去,吐槽了一句。高達緊接着贊同,“如此跋扈,實在是取禍之道。”
範閑卻解釋:“他是故意的,從邊境打斷肖恩四肢,到一路嚴刑拷打,就是為了剛才那一幕。上杉虎畢竟戰功無數,要治他的罪,總得有個由頭。逼他對使團出手,便可以扣他一個抗旨謀逆的罪名,從此,萬劫不複!”
“戰功赫赫又如何?北齊殺神又如何?人人,皆有軟肋。”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王啟年和高達沉默了,品味着小範大人這句詩。大人明明在說上杉虎,在說北齊,可是語氣怎會如此憤懑悲涼?
範閑低下了頭,北齊南慶,又有什麼區别呢?
一隻素手從身後車簾中伸出,按住了小範大人的肩頭,使勁握了一下。
“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的,安之。”
“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