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回宮後，就沒有再掩飾身形，畢竟他一來一回，足有小半個時辰，北齊太後也不傻，不會到現在還發現不了他的離開。

但事情還是有出乎他意料的地方。

“杖斃！”洛九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這位娴雅地喝着茶的太後。隻是因為看丢他一次，便要杖殺那個跟着他的侍女！

太後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看着面前的紅衣将軍，這時候，她對此人的容貌已經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對他也不再留什麼情面了，嘴角噙了冷笑：“哀家讓小璇一步不錯地跟着你，她卻留你獨自在房中，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留在宮裡也沒什麼用。”

洛九深深呼吸一次，沉聲道：“洛某九品身手，哪裡是一個普通人能跟得上？這所謂的小事，誰做誰死，太後不如早将此職安排給一個死囚，免得枉傷人命！既然侍女要死，那宮殿内外把守的衛兵怎麼不死？皇宮門口的侍衛怎麼不死？我看這北齊皇宮内，盡是失職無用之人，不如一起殺個幹淨！”

他殺氣未斂，叫太後呼吸一亂。太後身後的海棠朵朵上前一步，化解了這股殺機。

太後把粉彩茶杯蓋一合，發出一聲脆響，語氣淡淡：“誰有罪，誰無罪，洛将軍說了不算吧？”

洛九咬牙，指節微微縮了一下，對面，海棠朵朵肩線稍沉，腳下輕劃。二人對視了一眼。

心裡默念三次“這是齊國皇宮，不能在這殺了太後”，又有北齊聖女在側，洛将軍才強按住心中殺意。

他抿了抿唇，撩起袍角，跪在了太後面前。

“私自出宮，是臣之罪，願任憑太後責罰。侍女無辜，求太後，網開一面。”

太後手中的茶杯磕在了桌角上。海棠朵朵擡眸，重新站直了身體。角落裡顫抖着閉目等死的小璇，睜開了朦胧淚眼。三人目光，都看向了地上眉眼低垂的青年。

這是洛将軍入齊宮以來，第一次稱臣，第一次下跪。

九品高手，敵國将軍，俯首認罰，軟語哀求，為了一個齊國名不見經傳的宮女。

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太後不置可否：“任憑責罰？私自出宮串聯外使可是死罪。洛侍讀，可想好了？”

“是。”

即便洛九語氣恭順，認下了死罪，太後也不能真給他定罪。畢竟，這位洛侍讀不是真的小小侍讀，他死在宮裡的代價，大齊，付不起。

“哀家倒不知道，你和小璇何時感情這麼好了？”太後語氣莫名，唇角微勾。

洛九坦然回答：“臣與那侍女不過初識，談不上感情。懇求太後，也不是為她。”

為了什麼？太後不知道懂不懂，可是海棠朵朵懂。

她一向不愛進宮，因為老師苦荷讓她在宮裡必須端着，裝也要裝出聖女的樣子，很累。可比這更累的，是看這宮裡的人——位卑者命如草芥，位尊者視人如刍狗，海棠朵朵沒法改變，也沒法習慣，很累。

如今，有另一個人，也不習慣，甚至試圖改變。

“太後，這洛九武功高強，确實不是常人能盯住的，不如讓民女時刻跟着他，定不讓他再私自離宮半步！”海棠朵朵從太後身後走出，福身一禮。她既是主動請纓，也是變相為侍女求情。

太後眼神一閃：“你一向不愛在宮中久居，難為你有這份心。”她輕輕一笑，“那便這樣吧！你難得入宮，哀家讓人給你收拾寝殿。”

海棠朵朵卻道：“若離太遠，民女也盯不住他，和他同住一殿便好。”

太後一滞：“也好。”說罷揮手讓人把小璇拖下去，“回去好生侍候聖女。”算是免了她死罪。又看向地上的洛九，“洛侍讀，念你初來，不識朝禮，今日之事暫且先記着吧，宮裡的規矩，你好好學學。”

洛九俯身，深深叩首：“謝太後。”

海棠朵朵又看了洛九一眼。

武道見人品，北齊聖女早看出這位南慶将軍的剛硬，也因此，當他折腰的時候，格外讓人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