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樣的前提,兵部在太子私軍一事上并沒有和範閑作對,提供了範閑所需的公文證據。
可這案子還是很難。
因為太子蓄養私軍,怎麼定罪怎麼處罰,是慶帝一言可決。皇帝若說他早已允許了,小範大人又能怎麼辦呢?他和洛九能趕在太子之前将那隊私兵納入邊軍,已經是搶時間到極緻所能得到的最好結果。
他想拿出來說事的,是史家鎮滅口一案。可兵部和戶部在這件事上都沒有參與的餘地。口供範閑已經從安進和列揚的信中拿到了,但是直接參與此事的,隻是太子門下參将和侍衛。
太子動手太快,也太狠了。幾乎是他猜測史家鎮一事有可能敗露的時候,直接下令的參将就人間蒸發了,那時候使團甚至還未回京。而等洛九在禦前揭穿此事,口供中所能指向的所有相關人等全沒了命,甚至東宮下人都進行了一輪大換血,全部換成了生面孔。
範閑查知此事的時候,感到齒冷。
所以最後在這一案中,他選擇的助力是都察院。此案最終能有什麼結果尚未可知,範閑需要一個可靠的合作對象。陳萍萍已經說過,除了把一處交給他,在太子的事情上他不會得到鑒查院的直接幫助,這會直接違抗陛下的心意。而都察院賴名成則不然,這位禦史眼睛裡揉不得一點沙子,不會因為君王的意願而畏首畏尾,文死谏反而是他畢生所求。
史家鎮的烈火和被捕私兵的口供就擺在眼前,做不得假,更何況範閑還從鎮子裡接來了兩位人證,聲淚俱下地在京都府衙哭訴當時的煉獄場景。賴禦史聽完之後眼睛都紅了,當場表示要追查到底,甚至還想為洛将軍在救火中的貢獻向陛下請功。
小範大人好說歹說,直言洛九現在不宜再站上風口浪尖,這才攔住了他。
雖然告狀是在京都府,但張府尹沒有通過範閑對合作者的篩選,隻是利用他堂前的登聞鼓罷了。京都府在幾個案子中幾乎毫無存在感,偏偏府衙還是首告場所,大堂和幾間大屋被各部輪番征用,好不可憐。
同時狀告兩位皇子直至今日,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二皇子的罰銀追繳已經轉交了兵部,由戶部梳理細節,由軍方去和李承澤掰扯。太子這邊能查到什麼程度,罰到什麼程度,還未可知。于是小範大人騰出了一部分人手,同時推進了其他的案子。
檢蔬司戴公公,常年行賄受賄,逼殺人命,不願與之同流合污的人都被排擠為難。鄧子越帶一處查實戴公公重罪十三條,轉交都察院當庭彈劾,戴公公縱有二皇子之母淑貴妃做靠山,也擋不住朝堂上衆臣議論,被慶帝下令論罪處刑。
軍方大員,同時也是世家勳貴鎮國公,在地方魚肉百姓、橫行鄉裡,被人首告,由言冰雲率四處調查,人證物證俱全,陳院長親自在朝上陳詞,落得全家圈禁府内,等待刑部複核的結局。說起來很巧,首告之人正是京都府上次登聞鼓敲響的案子中那位國公之子,為了減刑而将通家之好攀咬出來。
半月之内,一邊和兩位皇子掰手腕,一邊還不放過朝臣内監,按小範大人有些奇怪的話說,這叫老虎蒼蠅一起打。
京都矚目下連辦要案讓小範大人聲威大震。過去他在京都所查的案子,都是和好友一起,光芒難免被洛大人分去幾分。而今洛九去了慶廟,範閑獨撐局面,這才令世人發現小範大人實權在握,手腕了得,在京都肆意攪弄風雲,崛起之勢勢不可當。
而隻有少數人才知道,以上所有案子,都是為洛九。
太子和二皇子自不必說,戴公公倒台,是因為洛九大徒弟被他強行索賄故意為難才舉家破産,自賣自身進了抱月樓。鎮國公落馬,是因為洛九殺林珙後被關入鑒查院地牢後,鎮國公府的人為報三公子在抱月樓被揍的仇,将安進打成重傷,導緻洛九不得不在陳萍萍面前暴露了能力。
這些人早就排在了洛九的名單上。隻是因為他先被慶帝送去了前線,戰後又随範閑出使,這才耽誤了幾個月。
要範閑說,已經拖得夠久了。
金燕子在戴公公失勢判刑的當天拜謝了範閑。她總算明白,為什麼自己拜師那天,師父談及此事時的用詞是“戴公公之流”了。她更明白了為什麼師父當時沒有直接答應她學武請求,而是先和她講明了前路艱險。
——那個權勢滔天、逼得他們一家無路可走的檢蔬司内監,在小範大人出手後走不過一招。而他和師父的敵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是她過去望都望不到的高天。
她想幫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