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人界大部分繁榮昌盛,就連最為貧窮的南方南山之地的人們也樂得清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動蕩的是北方白洲,白洲内有很多人離奇失蹤,北方海面也接連有異象出現,司命私下懷疑這件事與淵界有關,論起人界,沒人比涼落祈更熟悉,她準備在涼落祈下界查碎魂的同時委派白虎神衡霧尋與人神付逍一同跟他去人界查看。
司命表情變得嚴肅,暴躁也終于因這事平息下來,這冊書的最後幾十頁翻來覆去,涼落祈才發現司命拿的不是司命簿,是司理閣裡的收錄冊。
司命簿是記載天界衆神衆仙生死的,至于收錄冊,是傳達四界異變的。
四界中無論是天界還是冥界淵界和妖族,都各有各的管事兒神仙,人界因信奉神明的原因,故大部分需要處理的事情都落到天界頭上。
她送走帝師後将那古籍又拿了出來,古籍中放着一銅鈴铛,同她桌上那通音鈴别無二緻。此時正在殿中央浮于海藍靈光上的收錄冊突然定格在某一頁停止了翻動,她上前查看才發現了人界異變。
“……北方白洲?”
“是的。”司命聽着涼落祈略有遲疑的語氣合上收錄冊問道,“你是有什麼問題?”
“沒有。我即刻出發。”搖搖頭,涼落祈道。
“我稍後委派兩人同你一同下界,明早再将此事傳達一下災離,讓他必要時協助你一下。”司命回身抱起石階上的鐵盒本要回屋,想到要深更半夜的讓他獨自下界終歸有些不妥,猶豫了一下,怕涼落祈出什麼意外便開了口。
“不必不必。帝師忙于繁務,無需在我這兒費心。”涼落祈剛說完身旁忽然多了片陰影,悄無聲息。
涼落祈一猜就知是誰,隻因剛剛在白界落腳後十傾曜讓他先行去找司命,這才有了眼下司命拿着鐵盒的手抖了一下鐵盒差點掉在司命的司命褂上司命順手撈起了鐵盒着實是受到了極大驚吓:“……曜帝?”
涼落祈原本舉起了手,在看到司命驚慌失措的神情後又慢慢收了手,想了想手都舉起來了還是打個招呼,遂他重新五指并攏對十傾曜道:“嗨,小十。”
司命想着要不要現在先知會災離一聲,随後發現根本就不需要——曜帝是沖着涼落祈來的,她此時不适合湊這個熱鬧。
“嗯。”十傾曜應了一聲,随後盯向司命:“什麼事非要晚上下界?”
司命嘴角一抽心道這活閻王最終還是跟來了白界,平時的暴脾氣在這兒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一個小小女神官惹不起曜帝也惹不起帝師,如今看來連涼落祈這位下屬自己也要惹不起了,于是她打算——
随心所欲:“人界有變,挺急的,确實需要祈神下去看一下。”
涼落祈從未見過司命對人笑得如此燦爛過,仔細看來涼落祈不确定又看了幾眼。司命笑着将頭轉到虎口正撐着下巴的涼落祈那邊,無聲問道:你看什麼看?
見他沒吱聲,司命再次将頭對向曜帝,那笑容滿面的令涼落祈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并非說司命笑得不好看,但凡面前站着個本不太笑的常人突然一直對自己,對自己身邊人笑,任誰也會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吧?
涼落祈差不多就是這個感覺。
不僅如此,他總感覺這個笑怪怪的。
十傾曜不為所動立在涼落祈身旁低頭俯視着面前與墓笙一般高的女神官,又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一時間一個繃着臉的一個臉堆笑的雙雙對視起來,涼落祈莫名也想笑。
他輕咳了兩聲連忙将笑意壓下去,聽見司命咬字清晰地說:“看來曜帝也要同涼落祈一起下界?那可好,有您的陪同我是十二分放心的。”
涼落祈又舉起手來想插話:“司命一直都對我很放心啊?”
再次成功地沒插上嘴:“自然。”
明明剛才還挺後怕怎麼這會就聊了起來,涼落祈不懂司命的心思,但他了解司命不是一個能被人随便套近乎的人,更不是會去跟人随便套近乎的。思來想去在答案即将呼之欲出時,司命的笑更燦爛了。
涼落祈見狀驚奇地忘了剛才的思考,目光盡數被那笑容吸引。那笑裡沒有谄媚,沒有讨好,嘴角是一種皮笑肉不笑的彎度,且涼落祈在那笑臉上的眼神中分明讀到了:
我早晚要捶你一頓的怨氣。
涼落祈:“???”
他看人一向很準,應該看不錯吧???
“阿祈,我們走吧。”十傾曜并未再同司命眼瞪眼,甚至連敷衍都沒敷衍一句直直對着涼落祈道,涼落祈向他手心一瞧心道好險好險。
他餘光看到十傾曜那蒼白的手正纏着的幾根金絲正靈活地遊走在他的手背和指尖,時不時如蛇般立起身子探頭探腦地向司命的方向移去。這若是兩人繼續瞪下去,或許十傾曜就要當她在冒犯自己先動手為敬了。
及熠摔倒在地别人或許沒看見,但他注意到是那金絲給他使的絆子。他是極怕司命落得同樣下場的。
思及此涼落祈連忙應了聲好,未雨綢缪般打斷兩人對話,對已然收了笑的司命道:“那衡兄和付兄便不必一同下界了吧?”
“有這位聞其名就讓人聞風喪膽的十大人在你身邊護着還讓那兩個花燈籠幹嘛去?這個點沒被喊起來出使對我感激涕零也不為過。”一個是白虎神晚上怕鬼,一個是人神作息要睡覺,兩個哪個喊起來都夠怨天喊地好一陣兒了。
司命将長發梳掀到背後,拍了拍自己懷裡的鐵盒對涼落祈揚了揚下巴:“别忘啦。”
涼落祈會意,阖眼對司命作了一揖,擡頭含笑道:“記得。那我便下界了。”
“下次見,等祈神的好消息。”司命畢恭畢敬地抱着鐵盒欠身行了個禮,那禮不是天界的神官常行的,據說是她為了偷懶自己創的。此時司命身後朱紅的漆門被兩旁侍女打開,司命道完這句說過成百上千遍的話後,雙腳慢慢離地。
因可浮于空中的緣故司命未一直赤腳,那雙足在司命站起時因拖尾長裙的緣故不曾外露,唯有坐下或飄在空中時才可看見。涼落祈在意的不是她的腳,而是在意那左腳腕綁着的一層白紗。
在他還未尋到合适的時機問出前,已經有人替他問出了口。
司命總是在能被人看到時毫不在意地繼續外露着,在被人問起時也能毫不在意地道出“喜歡,纏着玩兒”,被問煩了便會言語粗魯地将他們數落一頓,随即選出大量困難的任務特地指派給他們。
都無需長此以往,隻需一次,衆神乖乖聽話,服服帖帖,那白紗從此無人問津。
無人問津裡自然也包括涼落祈自己,畢竟沒人想沒事找事去多接時好時壞變數太大的任務,況且那還不是一個,是一堆。
神仙們所司之事不同,管轄的範圍亦不相同,物以類聚人又以群分,神仙們多少都有自己的集體,也有自己的同僚,有些集體能忙裡偷閑,一閑閑一天,有的集體就不行了,一點不閑,一忙忙一天,以至于兩邊神仙互相不理解一天天有何好忙的,一天天有何可閑的。
四界之事如此多,單是人界邪祟的文書已經在帝師殿和司理閣堆積成山了,閑散的神仙隻不過未煩及罷了,不代表就無事可做了。不管是哪方嘴碎,司命手中的待處理事項随便發出個七八九十都能讓他們閉好久的嘴。
見她已回閣中,閣門兩旁侍女對自己行禮後将門緩緩合上,涼落祈道了聲“再會”,同十傾曜轉身離去。
這次涼落祈依舊沒有使筆,因為有十傾曜在他也不可像以往一樣随便挑個地就下界去,于是他決定從北靈門入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