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霧尋注意力一半在涼落祈那邊,一半在自己胳膊上。
他悄摸咪将身子繞到十六身後對付逍吹了聲口哨,付逍心領神會,側過身去聽到他問:“你看她們果真不是活人吧……二十四阿婆攥着我的力氣好大……”
付逍疑惑地退回去看了眼兩人被抓着的胳膊,又疑惑地繞回來:“二十四阿婆可沒使勁抓我……”
衡霧尋明顯懵了,他也退回來看了看,沒再繞回去:“……”
一個隔着衣服抓着肉還死死不放,一個扯着衣袖一角松松垮垮提着,區别對待啊。
“大人。”小十一她神色複雜地盯着涼落祈腳邊的楓藤圈,想要确認什麼事一般開了口,“看來是楓藤種認主了。”
話剛落,那楓藤圈就嗖地一下竄出了許多的枝條,它們瘋狂生長,卻溫柔地爬上涼落祈的衣擺,慢慢地慢慢的爬滿了他的全身,除了眼睛和嘴巴,就連頭都沒有幸免。
小十一沒再說話,眼前的一幕讓她袖中雙手不自覺攥成了拳。十六,十九,二十四,此刻臉上面露驚恐。
“大人!大人!小心楓藤吃人!”
人群中傳來一個少年聲,衡霧尋側頭定眼一瞧正是之前路上碰到吓他們的小刺頭。他揚着音哎了好幾聲,像那楓藤纏住的是自己一樣:“上次有個嬸嬸……碰到楓葉就消失了!你們!你們!”
衡霧尋又對付逍道:“……這真的不是人?”
付逍搖搖頭:“不是。和其他人一樣,原地不動隻動嘴,跟被誰控着命門似的。”
“可他在擔心涼兄啊。”
付逍聞言好笑道,對衡霧尋扯了扯頭示意靠過來,衡霧尋照做,聽到付逍道:“那又咋,二十四都不一定是活的,不也拉住咱倆了?要我說,别多想,貢菜莴苣分不清。”
衡霧尋擡手給了付逍頭一下,付逍被他那頗有分量的栖衡打得一頭霧水:“不是,你打我幹啥?!”
“多謝提醒,不過無礙。”涼落祈對小刺頭點點頭擡起了手,那枝條便裹住了他整個手。
應着光,那手心處的幾片楓葉正是他喜歡的色澤,金黃中孕育着火焰的顔色,随着微風輕輕搖曳着。
他端詳着搖曳的楓葉沉思了一瞬,随後将張開的手猛然一收。
村民們嘴角全都上揚起來,連同剛剛擔驚受怕的小刺頭亦是如此,衡霧尋和付逍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衡霧尋沒忍住僵硬地将頭轉向二十四,在看到她臉上也挂着笑時欲哭無淚。
也是涼落祈這一攥,身上的楓藤全部爆發出了熾烈的白光,那白光過後,楓藤重新歸于楓種,沒有楓葉落下,也沒有人消失。
涼落祈完好無損地站在衆人面前。
“是能救我們的大人!”
“是他!楓葉沒有傷害他!”
“大人!大人!”
……
“不妙啊……”涼落祈視線漆黑一片,雖然在楓葉爆發出白光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眼睛還沒完全恢複,在閉上眼睛時也晚了一拍。他不太擔心自己的眼睛,而是擔心十傾曜。
那倔強又隐忍的脾性,他怎能讓他總是憂心?
“小十?”他不過輕輕喚了一句,還沒落下的手便已經被人扶住:“我在。”
涼落祈忽然想起一句話。
“直呼我的名字,喚出或者默念,隻要是你,我都會應聲而來。”
“各位看也看了,試探也試探得差不多了吧。如今你們口中的神靈大人正好好地站在這裡,你們是不是也該給個說法了?”
十傾曜穩穩當當地扶着涼落祈,聲音沉穩又透着毫不掩飾的斥責,看似在同村民讨說法,涼落祈總感覺他更像在提醒這些人接下來要做什麼。
村民們支支吾吾起來,十傾曜掃過那些洋溢着激動之色的面孔,視線拂過十六和二十四,最終落到小十一身上。
原本無動于衷的小十一接上他的話,對涼落祈重新問了一遍:“大人,這楓種,是您留下的對吧?”
“它親我靈力,食我記憶,是我留下的。”涼落祈如實回答。那白光爆出的瞬間,他從過去的記憶中窺得一隅景象。
那是落葉時節,船夫劃船遊湖,他就窩在船頭席地而坐,身旁擺着銅架,銅架上烤着兩顆熟透的柿子和一壺青茶。
船夫劃過的方向,他隻要稍稍擡頭一瞥,就能看到頭頂那伸向湖面的,蜿蜒盤旋的粗壯樹幹,鎏金花火一樣的楓葉緊簇在茂盛的樹冠上,在湖面上映着清晰可見的倒影。
楓藤樹于地下長出的藤蔓長到了湖底,楓葉盛開,像湖底生了火。
因楓藤樹龐大,随了秋冬落葉規律的楓藤樹落下的葉子總是堆積在湖中,故那湖也有了名字。
楓湖。
船上的他看楓葉落水,看葉浮滿湖面,空中交織着熟透的果味和沁人心脾的茶香,他低頭,也從他膝上人墨綠色的衣袍上聞得了淡淡的安神草藥的氣息。
“這是湖邊那棵楓藤樹孕育的種子。”涼落祈半垂着眸子,長長的睫毛遮住了那雙如水潋滟的雙瞳,也遮住了些許動容之色,“那棵楓藤種是我當時親手種下的。”
“大人!它可是吞掉了這屋子的主人!”
“就那樣憑空消失了……”
“我們隻想等您來救我們……”
“災難啊——災難啊——”
被十傾曜握着的手驟縮了一下,那雜音襲來,涼落祈穩了穩心神冷靜問道:“當時是誰親眼看到了?”
“小刺頭看見的!小刺頭呢?小刺頭!”
付逍聞言撓了撓頭:“這小孩兒……以為是半路上的消息,原來是眼見為實啊。”
小刺頭從人群裡探出頭來,走到院子門口,他看着毫發無損的涼落祈,指着他說了好幾個你字:“我看見的!我親眼看見的!就是你留下的楓種将他們吃了!直到現在連小……”
“好了!”
十六掉過頭呵斥道,阻止了他還未說完的話,又轉過頭來笑着對涼落祈道:“大人您留下的楓種如今變成了我們不敢靠近的災禍之物,這該如何解決?”
涼落祈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他對此也毫無頭緒:“如何解決……”
“拎過去一個村民再試一次。”十傾曜忽然開口,此話一出,所有人盯着涼落祈身邊那勾着唇角笑得仿若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人炸開了鍋!
“聽聽這是什麼話!”
“大人此話怎麼能亂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