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玉見狀轉身彎下身子道:“家中正尋到幾把傘,想着應該會用到,這不。”
他側過身,身後的地下橫豎還擺着幾把。手中的那把傘已然損壞,聞玉将其輕輕放下,挑挑揀揀後趕忙打開一把又拿出兩把出來遞給涼落祈:“涼兄,給。”
涼落祈伸手道了聲謝接過,紅蓮見他已撐了傘,便踩着地上的積水三兩步跳到聞玉身邊。
兩人相視一笑,紅蓮拿起另一把丢給付逍和衡霧尋。她對幾人道:“好傘就隻有這兩把啦,同袍同僚們看着用吧~”
付逍正吐着煙霧,原本隻想愣個神,誰曾想看到剛剛一幕,這會兒聽見紅蓮的話差點就要指着她雲算命先生斷禍福,冤枉和尚偷魚吃——胡說了!
聞玉拿傘時明顯将幾把好傘像之前手中捧着的那把一起整了整,怪不得一開始擱那兒鼓搗呢,感情琢磨怎麼給整壞呢?!
付逍越看越想笑,腹诽道還好傘就隻有這兩把啦,想讓涼落祈和十傾曜打一把就直說呗,還非要整兩把。
“……”
這麼想的付逍原本正暗自覺得自己真媽的是個天才,反應過來後笑容直直僵在了臉上。
他這是想的什麼?
他這是在想什麼?!
要是是這樣,那,那那那……
那紅蓮和聞玉也看出來涼落祈和十傾曜……?!
衡霧尋見身邊付逍像被吸了魂一樣呆愣在原地,嘴裡叼着的煙管都快滑落出來不由吓了一跳,連從他嘴裡抽出煙管來用栖衡戳了戳他的臉:“喂,呆子,喂!你丫的别吓我啊!”
涼落祈知道十傾曜同他的過往後多少還沒理得十分清晰,他不想躲着十傾曜,但也沒做好不當回事的準備。
他想聽他親口,将自己不知道的那些事告訴他。
眼下隻得兩人撐一把傘,站在十傾曜面前的涼落祈呼了口氣同他對視道:“小十,紙傘不夠,姑且要一同打一下。”
十傾曜收了金絲線點點頭,十分溫和順從的模樣:“好。”
小十一看到他們都有了傘,走到十六家門口的屋檐下将傘收了起來。
收傘時她險些将傘一把墜到地上,于是幾人在觀望小十一十分惱怒的同時,也見識到了那把大傘小十一是真的随身攜帶的。
傘面很大,相應的傘骨也會密而長,不知道是怎麼想出來的絕妙辦法,傘骨處的棉線綿延了出去,一部分順在傘中央,一部分順在傘柄上,在收傘的同時,棉線拉着外面那一半的傘面向裡收,因為有墜落的紙和花的緣故……
等等,花呢?
涼落祈蓦地睜大了眼睛,再三确認下,傘上空空如也,哪兒有什麼紙花。
當時十傾曜看着小十一的時間是最長的,他趕忙抓住十傾曜壓下他的身子附耳道:“小十,小十。不得了了。”
這急促的語氣讓十傾曜身子一緊:“?”
“小十一姑娘的傘你可曾見傘面上墜有紙花?”
十傾曜聞言目光有意無意落在小十一身上,片刻收了視線回道:“……沒有留意。”
小十一收起了傘,落下的部分正好對折了起來,繞了傘面幾圈,最後将竹制的傘杆向上面杆中一推,好大一個小花亭就折成了不足小臂一樣長的小巧樣被她揣入了袖中。
付逍自然聽見了涼落祈的話,他完全沒看見傘上有哪門子花。
在涼落祈去找衡霧尋時十傾曜便将傘接過舉在了他的頭上,有所心靈感應般的,涼落祈用一隻手稍稍用力擋在了傘杆上,以防傘都傾向自己這邊。
他的頭被衡霧尋的傘遮住,後背在十傾曜傘下擋住,這樣兩把傘都是從中間向兩邊傾斜的,大家誰也淋不到。
“衡兄和付兄也沒看見?”涼落祈不死心,又問了一遍,兩人聽完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
見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十六和二十四都從屋中出來催促幾人快進屋,對面十九也開始吆喝聽夜三人。
看她們沒事人一樣重新挂上了笑容,小十一眨巴了兩下眼,反應一般也學着重新笑起來:“幾位大人快進屋暖和吧,雨還要下會兒,外面太冷啦。”
衡霧尋眼看十九馬上就要走出來,他下意識地舉着傘就跑過去,全然忘了靈身可以淋這靈雨。
将付逍留在原地的衡霧尋見狀折返回來拉着付逍,對幾人招呼一聲便轉身對十九喊道:“十九姐我們這就過去啦!”
雨中隻留下涼落祈和十傾曜,紅蓮撐着傘看着兩人的背影眼睛一眨一眨地不知道在想什麼,随後她也打着傘同聞玉回了二十四家。
小十一正站在二十四家屋檐下,十六拿着一把傘和一盞熱茶走到了小十一身邊。
見小十一接過熱茶,十六撐開傘帶着小十一回到院中。
小十一喝下茶後對立在長廊處的兩人道:“兩位大人還不進屋嗎?聽夜大人已經向各位坦白了臨魚諸事,我希望涼大人您能幫我們。”
這話上次小十一說到此處便戛然而止沒了下文,這次也是。涼落祈低頭看着外面地面濺起的雨滴,思量道:“……是嗎。”
想到油紙傘上的宣紙也是一片塗鴉,他轉頭對十傾曜道:“小十,我們先進去。有些東西我還要再看看。”
十傾曜點點頭,拿着傘一起進了屋,捏了個淨衣決。此決隻是将濕物變幹,絕不等同于幹淨。好比烤出來淋滿醬汁的鴨子,醬汁幹在表面,并不代表鴨子還和未淋醬汁時一樣。
礙于空氣潮濕,涼落祈經水泡,經雨淋,渾身上下都黏糊糊的,他此刻隻想舒服地泡個澡。環顧了一圈,并未看見有能泡澡的地方。
遺憾地歎了口氣,他揉了揉太陽穴,靠在屋中門框旁閉上眼睛休憩了片刻。
再睜眼望着外面的下着雨的雲布霧湧,他忽然意識到,如果按着時間點,他們已經一天未睡了。
十傾曜道:“阿祈不如休息會兒吧。”
涼落祈停下了手,轉過頭來。
兩人同處一屋中,涼落祈得以重新看向面前人。面前人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桌旁,手中撚着他那顆玲珑骰。
一時無聲。兩人視線并沒有交彙,得到意料之中的無聲,十傾曜十分明智地低下了頭,垂眸裝作不知情。
涼落祈抿着唇,目光落在他身後的窗棂,複落他身。“小十。”涼落祈斟酌了很久,一些話應該什麼時候問出口。
日光深淺,緣輕情重,渺小的雨霧彙聚在他身周圍,在他背後形成了一圈霧蒙蒙的光圈。
他黑發順于背後,紫袍傍身,光圈将那衣上金絲襯得晃眼,也将他面容落得溫婉,紫琉璃般的眸子安靜如潭。
他手中那顆玲珑骰于極寒之地所獲,一旦深入九死一生,玲珑木心更是難得,長成不過半個時辰就會化為齑粉。
故人相贈。
故人是誰?
“小十。”他再一次道出他的名字,“小十。”
十傾曜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看向涼落祈的眼神中沒有絲毫被發現秘密的局促,甚至連驚詫都沒有。
他隻是靜靜地望着他,良久垂下眸子,隐去那抹說不清道不明的視線才道:“發現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