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落祈十分認真地點了下頭,本在看她收茶具,後目光落到她的臉上。清匪不慌不忙地收好茶具,又落座正襟危坐道:“我就問幾個問題,就當是報酬。”
涼落祈神色明顯怔了一下,在看她雙眼時發覺她的眼神熾熱而坦誠,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清匪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問出了問題:“你覺得我這神器如何?我這本領還不錯吧?”
她話語間滿滿驕傲,故作輕松的語氣卻蓋住了幾分對涼落祈隐約的期待。兩人垂在兩側腿上的手都未動一分,坐得都如一棵青松。
涼落祈的确被這問題問到了,因為答案顯而易見:“行于塵世,清泉為墨,塵泉一名就已經超凡脫俗,清匪神官在人界為逝去之人畫皮是行大愛,飛升後畫魂一術又助天界妖族關系和睦是行大任,此為獨一無二,無人可比。”
清匪得到回答後竟眯起眼睛,心情十分不錯。涼落祈被十傾曜示意起身後她才跟着起身,一手轉着塵泉一手橫在胸下道:“慢走啊兩位。”
涼落祈同她告别,兩人準備重新進入鶴樾打探苌庥和上官翩情況。清匪想起來什麼,喊住了兩人:“對了。接應我的人現在何處?”
還不等涼落祈說話,清匪想過來了什麼,從袖中抽出一封書信遞給涼落祈又道:“嗯,想起來了,你們一起來的。不用讓他來見我了,這是帝師需要的東西,你代我轉給那人。然後你們從這兒走,我告訴你們一條通向妖王大殿的近路……”
目送兩人離開,清匪食指支起塵泉,望着涼落祈的背影運着靈力使手中筆自轉。
“那雙瞳真好看。像茂密的種滿了雲松的幽林,天黑後,映着湖,摻着被人随手灑到天空中用來制顔料的金粉。”
她輕輕開口,擡眼看起高挂的太陽。此時太陽光芒大盛,日光直射她的眼睛,黑瞳映着光呈現琥珀色,那是雙凡人的雙眼,太過平平無奇。
“這條路……”涼落祈和十傾曜重新回到了那條人滿為患的繁華路,兩人正站在橋頭上,格格不入地看着眼前一切。
在此之前兩人随便找了家鋪子換了身衣服,涼落祈着暗紋松花暗綠衣袍,銀繡白内襯從鋪子中走出。路過之人望着那鼻尖點痣,而立之年的人面相威嚴,剛正凜然,是讓人不敢随意招惹的模樣。
清匪将他畫成了商賈之人,一本正經道此面相特别适合出入大場合,臨别時還告知了他們另一個消息:“妖族結界錯亂,即使我是座上賓也未去過妖王的領地,我不清楚妖王是誰。但我聽說在三等妖所在的地盤,隻要尋到特殊的缺口便可進入。”
“特殊的缺口,莫非是滿花雨?”涼落祈想到了那行妖,歪着頭疲憊地歎了口氣。果然如小十所說,一切景象有悖常理之事也能是正常的,一切所看到的正常景象也可能是假的。
此時的十傾曜着一身花青色便服,長發豎起,戴着綴有金線的暗紅編繩抹額。清匪給他畫了一個冷若冰霜的麥色小生臉,将其紫瞳點成了凡人模樣,俨然一副跟主的随從。
涼落祈不禁多看了他兩眼,心想清匪給他們兩人畫的臉還是有些高調,奈何在自己十分委婉地提出這個意見時清匪差點把塵泉丢他腦門上:
“滾啊,我是畫皮師不是造人師!你們兩個天生骨相如此還要什麼飛天神器!快滾!”
涼落祈就當她誇他們了。
回過神來,他握拳掩唇輕咳兩聲,雙手背到身後昂首挺胸地走下吊橋,邊走邊同十傾曜小聲對話:“這樣如何?”
聲音渾厚有力,可跟真正三十歲的凡人比還是有些許稚嫩,這是涼落祈能裝出來的最粗的嗓音,十傾曜默默跟在他身後半步的距離回道:“我覺得甚好。無事,阿祈盡管發揮。”
像在路中央大喊看落地金時,十傾曜沒有任何阻攔,還貼心地為他準備好沒來得及準備的用物。
這一次兩人準備重新踏入滿花雨一探究竟,不免會同店二和雲華重新相遇,既然要演,就要演好。
雲華遠遠就望見了涼落祈腰間别着的那塊金石,金石光滑,随擡腿動作流光滿面,一看就是上品。
兩人正是朝滿花雨走的,雲華見狀笑着上前迎客:“兩位客人裡面請~客人貴姓?看着客人面生,應是第一次來滿花雨吧?我們定會讓二位賓至如歸!”
涼落祈負手而立沒有理會她,十傾曜代他開了口:“木老闆慕名而來,滿花雨盡管招待,廢話少說。”
雲華什麼人沒見過,當下應了一聲喊來一個丫鬟,兩人說了幾句,丫鬟過來時軟下身子對兩人欠了欠身:“兩位客人……現下辰時,請随我……去上房用餐,餐後安排我會再來告知。”涼落祈點點頭,随着丫鬟上了懸梯。
今日來的時辰尚早,滿花雨客人較少,這也得以讓涼落祈好好觀賞起屋内構造,尤其是腳下的懸梯。
梯子是烏木制成,三十階台階寬而長,留空剛好可看清縫隙。層層烏木并非連在一起,而是一層疊着一層嵌入了旁邊的假山中,做出了懸空的樣子。
假山通體青白,打磨得輕薄,頂處最薄,一寸左右,向下層疊,最厚處不過四寸。自地面豎起,山頂也隻到客人腰部,客人能夠一直望向樓下以及對面懸梯的模樣,既為一樓制造出氣派的景象,又遮擋不住上樓客人的視線,可謂妙哉。
涼落祈望了望對面兩兩相稱,勾勒的山體又不盡相同的假山時,垂眼望向兩座假山之間那座水池。
正思索着為何那圓形小池沒有放在其中,而是置在了大廳正中,面前帶路的丫鬟突然驚呼一聲向他身上倒去。
這一聲引起了為數不多的客人的注意,涼落祈還未反應過來,十傾曜先上前一步毫無憐香惜玉可言地伸手将她一把推了回去。
丫鬟再次驚呼一聲趴到了地上,涼落祈自然看得出她這蹩腳的伎倆,十傾曜冷笑一聲:“不知道姑娘絆了一跤還能往後摔。”
這話聽起來像在為她找台階下,實則是并不想讓她說出不夠有說服力的謊言。涼落祈聽罷隻是笑笑,在最後一階台階上站定,等她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