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止二十八年的時光裡，姜一諾這個名字就滿滿當當地占據了二十三年。

時間倒流，二十三年前的顧止也不過是個背着雙肩包留着寸頭的三年級小學生罷了。

兩個人的初相見，是在一個很尋常的雨後傍晚——

顧止家對面空置了很久的房子忽然迎來了自己的新主人，一對英姿勃發的青年夫妻還有一個軟糯白淨又可憐兮兮的小糯米團子。

因為下雨，糯米團子穿着一雙帶着小黃鴨圖案的雨靴，手裡捧着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乖乖巧巧地坐在靠近顧止家門的小馬紮上。

電梯門打開，顧止背着書包剛跨出電梯門就看到了低着頭正垂頭喪氣逮着蘋果摳的小孩。因為太過專注，蘋果表面的紅皮都被扣得七零八碎，露出了裡面坑坑窪窪的果肉。

聽到腳步聲響起，小一諾還以為是忙着搬行李的舅舅和舅媽來了，他鼓着一張小臉，氣哼哼地移動了一個方向，不想看阻止自己去找媽媽的壞舅舅。

可屬于舅舅的聲音并沒有響起，反而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自己面前。

餘光裡，出現了一雙穿着黑色小皮靴的腳，小一諾摳着蘋果的手一停，下意識順着小皮靴又沿着黑色長褲往上看去。

樓道裡有夕陽灑落，小一諾看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長着什麼模樣，但小顧止卻将小一諾的臉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睛很大，眼珠帶着淺褐色，圓潤得像是兩顆圓滾滾的大葡萄。帶着滿滿嬰兒肥的臉蛋很白，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才哭過，他的眼眶紅紅的，連帶着鼻尖也紅紅的，坐在小馬紮上小小一團，看起來格外可憐。

看到陌生人停在自己面前，小一諾緊張得連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緊緊抱着懷裡的大蘋果，看了眼離自己好幾步遠的房門，結結巴巴地說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擋路哒……”

“諾諾，你在和誰說話呢？”

聽到姜一諾的聲音，孟珩邊拿毛巾擦着臉上的汗邊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看到舅舅出現，小一諾也來不及想自己還在生氣的事，抱着蘋果從馬紮上站起來像個小炮彈一樣飛快沖到了孟珩身邊。

他一隻手拿着蘋果，一隻手緊緊拽着舅舅的褲子，從孟珩身後探出了一個小腦袋好奇地看着小顧止。

小顧止從會說話起就是個穩重性子，他并不認識孟珩，但在看到打開的隔壁屋門後，十分有禮貌地向孟珩問了一聲好。

“ 叔叔好，我是住在802的顧止。”

“原來是我們的小鄰居啊。”孟珩樂呵一笑，一手提着自己快被小一諾給拉下去的運動褲，一手把小一諾從身後牽了出來。

孟珩揉着小一諾的頭，向顧止介紹道：“這是姜一諾，你可以叫他諾諾，我是他舅舅，你可以叫我孟叔叔。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往後還請多多指教吖。”

孟珩習慣了用哄姜一諾的語氣去跟顧止說話，但相較于會撲上來跟自己甜膩膩撒嬌的姜一諾，從小就沉穩寡言的顧止隻是淡然地點了點頭，這不免讓孟珩有了那麼幾絲失落，他暗自想着，“咦，難道現在的我不像之前那麼親和了？”

有舅舅在，小一諾此刻也像是有了底氣。

那時候的姜一諾還小，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顧止的長相。但他卻有着最基本的審美，知道眼前的小哥哥長得格外好看，但就是看上去有些冷冷的，好像不太好靠近的樣子。

不過小一諾還是很喜歡這個長得好看的小哥哥，在舅舅的鼓勵下，他露出一個怯生生地笑容，抱着蘋果甜甜地喊出了“哥哥”這兩個字。

那天晚上，小顧止從父母口中得知了隔壁鄰居的現狀。

“小止，你姜叔叔是我以前認識的一個好朋友，所以才會把房子買到我們隔壁來。那個比你小三歲的小朋友叫姜一諾，是個很可愛的孩子，他媽媽前段時間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你是哥哥，往後也要幫忙照顧一下弟弟，知道麼。”

小顧止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的世界裡會忽然闖進一個這麼煩人又愛哭的糯米團子，找不到媽媽哭，看到蟲子哭，就連看動畫片也要哭。

但小顧止答應了爸爸媽媽要幫忙照顧弟弟，就一直說到做到。幫煩人的糯米團子擦掉眼淚，幫他趕走蟲子，幫他選動畫片，幫他打開窗戶找已經變成了天上星星的媽媽。

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到大學，顧止像是填補了姜一諾失去母親的空白，讓姜一諾信任且依賴，而顧止也習慣了生活裡有姜一諾這個人的存在，甚至姜一諾也成為了顧止青春期裡唯一的情窦初開。

顧止很早就确定了自己對姜一諾的情感，但顧止并沒有告訴姜一諾，甚至在面對喜歡了很久的姜一諾時，顧止也從來沒有做過越距的行為。他不想引誘姜一諾，因為他知道，他是姜一諾最信任的人，有些話，隻要他說，也許姜一諾就會照做。

顧止喜歡姜一諾，是他自願且發自真心地一件事。

姜一諾喜不喜歡顧止這件事，顧止希望，姜一諾也能自願且發自真心地明了。

他們的關系太過親昵，在友情和愛情甚至是親情的範圍裡，他們都必須靠自己清晰地去辨别和界定。

眼下聽着沈語曼的疑惑，顧止并沒有說太多，他抿了抿嘴唇，隻對沈語曼說了一句話，

“我希望，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