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哥搖搖頭:“父子倆失和好多年,加上身體不好,需要經常住院,早就搬到城裡頭去了。本來勤少也要跟着搬走,但韓老爺子不放心,讓他留在這裡,替他看着韓少。”
“能不能帶我去見勤少,我想親自向他道歉。”
“他和韓少不一樣,每天都要按點去公司打卡上班。你要見他,得等他晚上下班喽。”
韓東勤住在距離主樓最遠的一棟三層小樓裡。小樓是新建的,風格樸素,和普通的鄉間别墅沒有太大區别。四周綠樹掩映,單獨辟出的小花園裡布置着一些花草綠植,體現出主人不俗的情緻和審美。
童真坐在園子裡的一架秋千上等。百無聊賴中,他拿出手機,在檢索欄裡輸入“抑郁症”,翻了幾頁,眉頭下意識蹙了起來。
一個字一個字删掉,重新輸入“韓東臨”、“韓氏集團”。
官網彈出韓東臨的簡曆。現任韓氏集團副總裁,美國名校畢業,經濟學碩士,還輔修現代藝術。明明是白紙黑字,童真卻覺得眼前一陣金光閃爍。
他用手指點了點網頁,心想: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生,為啥要得抑郁症呢?
等到了晚上八九點,才等到韓東勤回來。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裝,手裡領着公文包,從一輛比奔馳更舊的寶馬車上下來。童真懷疑,韓家淘汰的傭人車都給了他開。
同父異母的緣故,兩兄弟的相貌不算肖似。與韓東臨相比,韓東勤長得隻能算清秀。氣質更是相差甚遠。他戴着一副無框眼鏡,斯斯文文的,像剛畢業的大學生。
童真感到一絲欣慰:果然兒子肖母,西西不像他,也是正常的。
韓東勤聽明來意,客氣地把童真請到室内。
燈光打開。
韓東勤為他倒了一杯茶。他的額頭布滿油光,眼皮耷拉着,有一絲打工人下班後的疲憊。
童真受寵若驚地端過茶杯,說明了來意。
韓東勤笑笑,說:“沒關系。我應該感謝你幫我洗車。最近在趕一個新項目,已經連續好幾個月的周末沒有休息了,連車也沒得空洗。”
有了昨晚的經曆作對比,乍然聽見如此通情達理的話語,童真有點感動。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用力握了握韓東勤的手:“謝謝。”
“我聽說你的事了。大哥被爸爸寵壞了,性格驕縱,但本性不壞,你别在意。”
聽他這麼一說,童真更感動了:同樣姓韓,做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喃?
“他有抑郁症?”雖然明白,這麼問很突兀,但是童真憋了一下午,實在忍不住。
韓東勤垂下眼睫:“都怪我不好。是我的存在,讓他不開心。”
他自責的語氣非常真切。童真忍不住安慰他,說:“不管怎麼說,這種事都是上一輩人的錯,和你沒關系。”
“砰”的一聲,
房門被大力踢開。
明仔收回腳,退到一旁。
韓東臨像一片烏雲,帶着一股陰風飄進來。
童真注意到,韓東勤握着水杯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他放下水,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問:“大哥,怎麼了?”
韓東臨的眼眶通紅:“你對爸爸說過什麼?”
“你不要多心,爸爸隻是關心你。昨天彙報工作時,随口問了兩句你的情況。我說的都是實話。”
韓東臨怒喝:“你明曉得他身體不好,還要添油加醋氣他!”
韓東勤再想争辯,卻被對方一拳打倒。他趴在地上,手指抹過嘴角的血,眼角劃過一絲陰冷的光。
苟哥連忙擋在兩人中間,勸道:“都是親兄弟,不如坐下來好好說。”
韓東臨理了理散開的袖扣,輕蔑道:“雜種才不是我兄弟。要不是爸爸護着你,老子早把你趕出去了。”
童真把韓東勤扶起來。
韓東勤推開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襯衣的領口,又跪在地上,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捏成拳:“大哥,你想打,就打個痛快,反正我的死活,也沒人在乎。”
這時,苟哥的眼角肌肉不斷抽搐,瘋狂給韓東勤使眼色。韓東勤假裝沒看見,繼續說:“不過,要是柔姨在天有靈,看到小時候乖巧懂事的兒子,長大後變成這幅模樣,該有多傷心啊。”
苟哥絕望地捂住眼。
這句話一出,童真就覺察出韓東臨的不對勁。他的臉色陰得擰出水,眼球浮起一層血色,額角爆出青筋,用劊子手一樣的目光惡狠狠地盯着韓東勤。
韓東勤咽了口口水,挺直胸膛,直直地迎向他的目光。
苟哥虛弱地勸架:“韓少,要是老爺子知道了,該又生氣了……”
韓東臨一手推開苟哥,附身拿起茶幾上的煙灰缸,朝韓東勤走去。
韓東勤像就義的勇士,無所畏懼地閉上眼睛。
童真急得要上牆。還沒想好怎麼辦,他的身體已經沖上去,拉住韓東臨的手。
韓東臨的手很涼,童真的手很暖。冷暖相觸之際,兩個人都愣住了,不約而同低頭看看手,又看看對方。
像被燙着一般,童真縮回手,支支吾吾半天,吭哧吭哧終于說出一句:“那啥,打人是犯法的。”
韓東臨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他如夢初醒般環顧四周,又低頭打量了一番自己,放下煙灰缸。
“餓了,給我煮碗面。”
“啊?”
節奏切換得太快,童真沒反應過來。他愣愣地看着韓東臨的背影,發覺他走路的姿勢有點變化,似乎更加穩重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