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捂着自己的腦門,覺着腦漿就像鍋蓋下的滾水,正在反複沸騰,但又處在巨大的壓抑之下。
鄭藝在門口偷聽了好久,見童真要落筆,終于忍不住,沖了進來。
“哪有這樣打夥做生意的?賺了就收益共享,眼見要虧,你拿了本金絲毫無損地退出,把虧損全都丢給合夥人?大康你不能這麼欺負老實人。”
大康吹胡子瞪眼:“你算老幾,敢插嘴我們兄弟夥的事情?”
鄭藝叉腰站在童真身邊:“我老幾都不算,就是看不慣你。”
又說:“别以為我不曉得,你以次充好,拿椰子精兌水,冷凍僵屍雞冒充新鮮的文昌雞,把食客緣都敗壞喽,否則童真才走幾個月,生意咋會一落千丈到這幅地步。”
“臭賣奶茶的,老子日你仙人闆闆!”大康像燎了屁股的螞蚱,一直往上蹦。他來回看着兩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啊,你們串通好了,就是想要趕我走,好獨占這家店。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撂下狠話,大康一溜煙跑了。
鄭藝朝他的方向吐了口唾沫,說:“爛賬一個,也就你把他當塊寶。”
童真歎了口氣,說:“别這麼說。大康以前很好的,最近老是跟一群二不挂五的爛滾龍混在一起,學壞了。”
打掃完衛生,童真去集貿市場,采購了整整一個後備箱的食材和飲料酒水。至此,銀行卡的餘額隻剩下九塊錢。
他并不是很擔心。隻要生意開張,錢就和水一樣流動起來,财務狀況慢慢就會轉好的。
第二天開業。
到了飯點,店裡隻有一兩桌客人,冷冷清清的。
門口路過的人往裡看了一眼,搖搖頭就走了。
童真心裡着急,幹脆拿着菜單站在門口攬客。
他呆呆愣愣像一根電線杆杆,眼巴巴地望着每一個路過的人,嘴唇小幅度動着。路人除非把耳朵湊到他嘴邊,才能聽見他說什麼。
鄭藝看不過去,拿過菜單,大聲吆喝:“椰子雞火鍋,營養又美味,菊花不受罪!”
他轉身看向童真,說:“你就這麼喊。”
童真有點不好意思,耳廓浮起一層粉色。
鄭藝鼓勵他:“多喊兩嗓子,就習慣了。”
童真小聲說:“椰子雞火鍋,營養又美味,菊花不受罪。”
“大聲一點。”
“椰子雞火鍋,營養又美味,菊花不受罪!”
“再大聲一點!”
童真閉上眼睛,豁出去:“椰子雞火鍋,營養又美味,菊花不受罪!!”
他的聲音清亮溫潤,帶着玉石的質地,即便很大聲,也不刺耳呱噪。
一對情侶駐足。
男生:“這家店看起來不錯,要不要嘗嘗。”
“别吃。上回來過,一股子香精味,難吃死了。”說完,女生拉着男生走了。
像卡住的磁帶,童真的吆喝聲戛然而止,眼神像一隻被抛棄的小狗,楚楚可憐。
鄭藝想要安慰他。沒等他開口,童真轉身走進廚房。除非客人呼喚,他再也沒有出來。
到了傍晚,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冷意像刺骨的針,直直往人的骨髓裡鑽。街對面的牛油火鍋店人多的打擁堂,連鄭藝都約上朋友跑到對面去吃了。
童真早早關門,潦草地結束了第一天的營業。
冰箱裡還剩許多菜。
童真煲了一鍋椰子雞湯,連着砂鍋一起端到林家。
林家剛好在吃飯。
徐娟見他來了,立刻把孩子往他懷裡送:“你來得正好。幫我看一下西西,我先吃個飯。”
童真把雞湯端上桌,搓熱手,抱過西西。
剛抱進懷裡,西西就朝他笑了,水晶葡萄似的眼睛眯成一道月牙。
童真親親他的小臉。
西西扭過頭,花瓣般的嘴唇輕輕擦過童真的臉。
童真再親親。
西西把同樣的動作重複了一遍。
西西在親他。
童真喊道:“林珊,你快看,西西會親我!”
林珊不以為然:“他才六個月,怎麼會懂這個?”
盡管這麼說,她放下碗走過來,俯身把臉湊近。
西西茫然地看着她,玩着手指,嘴裡吐着泡泡。
“你看吧,他太小,還不懂什麼是親。你一定搞錯了。還有,你剛從外頭回來,臉上都是細菌,少親他。”
像偷偷撿到一個大寶貝,童真開心得連頭發絲都要飄起來。
趁林珊轉身,吧唧一下,他又結結實實地親了西西一大口。
西西眨巴眨巴眼,“咿咿呀呀”地說話。
童真的煩惱和委屈暫時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