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瞅準時機鑽出大門,一溜煙消失在夜色中。
腦殼裡面轟隆隆作響,思想如火車一般脫了軌。扔掉菜刀,童真捂着頭,一步一步走向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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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邊的天際線隐約透着白,鳥也慢慢醒了,樹林裡叽叽喳喳有了動靜。
童真将大白停在隐蔽處,繞着莊園的圍牆走了一圈,最後停在一棵樹下。他觀望了一陣,像一隻貓悄無聲息地爬上樹,小心避開圍牆上的鐵箭頭,靈活地落進院牆裡。
莊園還在美夢當中。一路走到大門,沒有遇見一個人。
用苟勝利的門禁卡刷開大門,他蹑手蹑腳地溜了進去。
沿着旋轉樓梯向上走,先到了畫室。
翻開堆在角落的一摞畫,童真的心越發破碎——每一幅都是女人的裸體。
身體的線條扭曲、乖張,風格各異,像天使,也像魔鬼,但唯一不變的是,每個女人的左胸,一塊紅色的胎記耀目奪人;還有一雙肖似林珊的眼睛,栩栩如生,好似畫布上摳出兩個洞,背後站着一個女人,含情脈脈地偷窺一樣。
一路找到頂層的露台。一個白色的人影倚着欄杆,眺望東方。
山風不小,童真拉高羽絨服的領口,還覺得冷。而韓東臨渾身上下隻着一件白色浴袍,小腿光着,像個木頭人一樣呆呆立着。
童真悄無聲息地走到他的背後,盯着他的後腦勺,一個驚悚的念頭流星似的劃過腦海。
一陣風吹來,那股若有似無的熟悉的味道飄了過來,讓童真瞬間回到童年裡,從幹草垛上醒來,望見初升的太陽的那一刻。
童真暗恨:這樣陰險可惡的人,為什麼偏偏會有這麼溫暖的味道?
鬼使神差地,童真将手伸向韓東臨的後背。即将碰到他的一瞬間,韓東臨忽然蹲了下來,将自己的腦袋埋進膝蓋,身體一顫一顫的。
童真愣住了。如果他沒聽錯,韓東臨是在哭?
哭聲一開始是壓抑的、細碎的,很快變成困獸般的哭嚎。
背後腳步聲響起。童真閃身到一架沙灘椅後頭躲起來。
明仔抱着一條毯子匆匆跑上來,裹住韓東臨。韓東臨掙紮着要跳開,被明仔緊緊摟住。此時,另一個傭人端着托盤上來。兩人合力喂韓東臨吃下幾粒白色藥丸。
韓東臨的情緒漸漸穩定,眼神迷離,魂不守舍的樣子。
明仔和傭人扶他下樓。
童真悄聲跟下去,躲在走廊的拐角處,看着他們把韓東臨送進卧室。
過了一會兒,傭人和明仔從房間裡走出來。
傭人捂着青紫的眼圈,抱怨道:“隔三差五都要鬧這麼一出,半夜睡不好也就算了,還要莫名其妙挨打,這份工作也太難搞了。”
明仔朝房間裡望了一眼,說:“噓,說話小聲點,好不容易睡下了,記得讓老方晚點做早餐。他本來有病,今天又是夫人的生日,晚上睡不着也情有可原。”
傭人不置可否,氣鼓鼓地跟着明仔下樓。
童真溜進卧室,随手反鎖房門。
韓東臨抱着一個枕頭,弓成一個蝦米的形狀睡在床上。他沒蓋被子,不知是傭人沒給他蓋,還是蓋好了被他踢掉了。
童真坐在床邊,借着窗外的月光,仔仔細細地觀察他。
他和吸血鬼一樣蒼白、消瘦,一節一節的脊椎輪廓清晰,幾乎要刺穿皮膚。但不可否認的是,他也和吸血鬼一樣标緻:飽滿的額頭,筆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窩,流暢的下颌線。
在他臉上,童真似乎看見了西西長大後的模樣。
抱着火爐吃海椒,裡外都在燒。童真越看越恨。
從衣帽間裡翻出幾條領帶,綁住他的手腳。
韓東臨睡得很死,被他這麼擺弄也沒有醒。
童真拿起床頭的水杯,将喝剩的半杯水潑到他的臉上。
蝶翼似的睫毛顫了顫,迷蒙的眼神從縫隙裡溢出來。
韓東臨的眼睛花了很久的功夫才聚焦成功。他的表情有點呆:“你怎麼在這裡?”
童真将一根領帶束在他的脖子上,問:“你和林珊什麼關系?”
韓東臨歪頭問:“哪個林珊?”
童真收緊領帶,勒得韓東臨差點翻白眼。
“想起來了?”
韓東臨咳嗽了兩聲,嘴角勾起一抹邪惡的笑,說:“有本事你再來一次。”
壓迫後的聲帶讓聲音更加嘶啞低沉,飄蕩在僅有稀薄晨光的晦暗房間裡,莫名讓人心跳漏了一拍。
手指的肌膚微涼細膩。童真被燙着似的縮回了手。他後撤兩步,心神慌亂地看着韓東臨單薄的胸膛起起浮浮。
“我想起來了。林珊的左胸口有一顆紅痣,平常是粉色的,但高潮時,它會變成深紅,就像熟透的櫻桃一樣誘人,”韓東臨盯着童真被震驚和憤怒扭曲的五官,嘲笑道,“天哪,你居然還沒見過?真是太遺憾了。”
童真上前,朝他的臉揮手就是一拳。
韓東臨頭一歪,吐出一顆牙齒,笑了。血将他的嘴唇染得殷紅。烏發、白膚、紅唇,在這寂靜的黎明,如同鬼魅一般蠱惑人心。
“狗日的仙人闆闆,老子要殺了你!”他跳上床,掐住韓東臨的脖子,慢慢收緊虎口。
韓東臨的身體像剛入鍋的蝦子般弓起,一下一下蹭着童真的腰肌。生命力像沙子一樣從指縫流走,他的氣息越來越弱。
一縷氣音入耳。他在說:“殺了我。”
童真眼前一陣金光閃爍,刹那間大徹大悟般地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