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乖巧地點頭。
剪彩儀式後,拍賣活動開始。
當史陽掀開綢布,聚光燈打在畫上時,西西站了起來,圓圓的眼睛裡滿是不可思議。
童真心想:糟了!
西西泫然欲泣:“爸爸,史叔叔為什麼要賣掉我的畫?那是我送給媽媽的畫!”
童真很慚愧,抱着西西往外走:“西西,乖,這件事很複雜,聽爸爸慢慢解釋好嗎?”
西西掙紮:“不要賣掉我的畫!”
童真一下沒有抱住,西西如泥鳅鑽出他的懷抱,朝講台跑去。一邊跑一邊喊:“史叔叔,不要賣掉我的畫!”
聚光燈下的史陽,看着越跑越近的小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臉色由紅潤轉為蒼白。
史陽求救似的問宋丹青:“宋先生,這不是您的作品?”
宋丹青眸光複雜。史陽明白了一切,暴怒:“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關愛媽媽的創始人拍賣赝品,被宋大師當場識破?!
現場的記者如聞到血腥味的螞蟥,一下躁動起來,鏡頭對着憤怒的史陽和那幅赝品“咔咔咔”狂拍。
他摔了畫,踩得稀巴爛,雙臂格開想要采訪的記者,怒氣沖沖地走了。
顧不上哭泣的西西,童真追上他,史陽回頭:“我明白你做不出這種事。但你敢說你毫不知情麼?”
童真羞愧難當,連說:“對不起。”
史陽咬牙切齒:“以後别說認識我!我們不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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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哭累了,牽着雯雯的手睡了過去。
雯雯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不知不覺也睡着了。
童真給他們蓋上被子,拉上窗簾,走出酒店的房間。
坐在安全通道的台階上,他拿出打火機,給自己點了一隻煙。
手機屏幕顯示了十幾個未接來電,大部分是林珊的,還有一兩個是程秘書。
手機再一次響起。鈴聲急促,好像催魂曲。童真劃開接聽鍵。
林珊的聲音尖銳洪亮。但童真聽得出,她是為了掩蓋心虛而故意拿氣勢壓人:
“我可從來沒說過,那幅畫是宋丹青的作品!是他自己誤會的!難道一幅畫上有了宋丹青的簽名,就必須是他的作品?!況且,誰能預料到,他會把畫拿出來公開拍賣?哪個真愛粉不是把畫收藏起來隻給自己欣賞的?”
這件事,我也是受害人。史陽要解約,要求韓氏退出關愛媽媽!這個項目要是搞黃了,我就得卷鋪蓋走人!再退一萬步,即便我的行為有不妥當的地方,我不也是為了我們更好的生活在努力?!我就算對不起全世界,也不需要向你道歉!”
童真心痛欲絕:“你欠西西一個道歉!他哭了一整天,說他的畫被媽媽抛棄了,他再也不要畫畫了!西西那麼愛你,天天都在想你,你怎麼舍得傷害他?”
林珊語滞。
沉默了半響,她說:“小孩子忘性大。你給他多買點玩具,他一高興,就不記得了。”
童真悲哀地發現,不知何時開始,林珊和自己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就連好好溝通都做不到。
他前所未有地厭惡林珊,更厭惡自己。他恨自己窩囊,傷害了西西,傷害了史陽,也搞砸了今日的剪彩儀式。
身後響起腳步聲。
童真沒有回頭,就知道是宋丹青。
宋丹青扶着他的肩膀,坐下來,說:“還好你不是我的正式員工。”
童真的聲音悶悶的:“如果是呢?”
宋丹青:“那我還得開除你,怪麻煩的。”
童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望着缥缈的煙霧,宋丹青緩緩開口:“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孩,一出生就被關在幽暗的房間裡。房間沒有門,隻有一扇他跳起來也夠不着的小窗。每天,外面有歡聲笑語傳進來。每天給他送飯的嬢嬢告訴他,那是他的爸爸媽媽帶着他的弟弟在快樂的玩耍。”
童真苦笑:“我不是小孩子——”
宋丹青繼續說:“就這樣,小孩一天天長高長大。他可以踮腳摸到窗框了。可是他太瘦弱,無論如何也跳不上去。于是,他決定鍛煉自己。他在房間裡跑步、波比跳、仰卧起坐,俯卧撐,還自學社會、自然、物理、哲學等各項知識,把自己培養得健壯又聰明。又過了兩年。有一天,他的十指緊緊扣住窗沿,手臂的肌肉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他順利地攀上了窗沿。透過窗戶,看見——”
童真:“看見什麼?”
“嬢嬢說得沒錯,毛茸茸像地毯一樣的草坪上面,慈愛的父母帶着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玩耍。男孩坐在輪椅上,臉歪眼斜,嘴角還流着口水,是個智障。但是父母一點也不嫌棄,一會兒親親他的額頭,一會兒親親他的眼睛,一會兒親親他的嘴角。”
童真疑惑:“哥哥健康、聰明,為什麼爸爸媽媽還是喜歡沒用的弟弟?”
宋丹青定定地注視着他:“我也想不通啊——或許,是否喜歡一個人,和他有沒有用,沒有關系吧?”
童真的眼神呆呆的,似乎在消化宋丹青的寓言故事。他一方面覺得宋丹青是在表白,另一方面又覺得他是在内涵自己。
牆角的安全指示燈散發着幽幽綠光。在這種暗綠色的背景下,他覺得宋丹青的唇特别紅潤,像誘人品嘗的櫻桃果凍。
除了紅潤,還有一股清新的水蜜桃香氣。
宋丹青的手托住他的後腦勺,吻來得猛烈但不意外。
舌頭如遊魚一般靈巧,叩擊齒縫,想要鑽得更深。
童真下意識咬了一口。
宋丹青大着舌頭:“你屬狗的啊?”
童真如夢初醒般推開他:“對不起,我們不能這樣!”
說完,童真起身,慌不擇路地跑了。
宋丹青看着他驚惶的背影,眼中的幽光晦暗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