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搖搖頭,說:“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安娜跺跺腳,說:“剛剛還在更衣室裡,一轉身他就不見了,手機也不拿。”
又對童真說:“你愣着做啥子,快幫我找找!”
童真走遍大堂和包廂,都沒有見到林超。路過一間雜物間,他聽見裡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童真敲了敲門,問:“哪個在裡面?”
門被推開。
林超鑽出來,避開童真的視線,狼狽地逃走了。
田來坐在一張缺了角的椅子上,用袖子擦着濕潤的嘴角。他的姿态松弛,就像一塊發酵過度的面團。
童真把他拉起來:“他都要結婚了,你咋還這麼拎不清?”
“其實我一點也不愛他了,”田來嗤笑一聲,說,“我故意的,就要讓他對我念念不忘,被困在漫長的婚姻裡,永遠受着良心的煎熬!”
他把散落額前的頭發撫到腦後,戴上鴨舌帽,灑脫地走出宴會廳的後門,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像家長訓斥到處亂跑的小孩,安娜當着許多人的面,訓斥林超。林超耷拉着腦袋,一副逆來順受、委曲求全的摸樣。
童真走到林珊身邊,說:“林珊,我們聊一聊。”
林珊回避他的眼神,左顧右盼:“西西呢?我給他買了好多禮物,他見到一定會喜歡!”
“這裡太忙亂,我把他托給一位朋友照顧。”
林珊的眼神充滿探究:“朋友?男的女的?你什麼時候有一位親密到可以托付孩子的朋友?”
童真再次要求:“我們找個地方聊一聊。”
徐娟跑過來,催促他們落座:“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還杵在這裡做啥嘛?”
林珊對童真:“那等結束後再聊吧。”
何骁提醒:“林總,一個小時後您要參加電話會,讨論如何奪取關愛媽媽的控制權……”
林珊瞪了他一眼,何骁低頭假裝查閱日程表。
童真沉默,表情變得難過又可憐。
吉時已到,樂隊就緒,婚慶公司請來的不知名歌手開嗓放喉。她立在由白玫瑰圍成的舞台中間,甜甜地唱着“今天我要嫁給你啦。”
LED大屏上循環播放着一對新人的戀愛PPT。
前奏剛起,安娜的眼眶已經蓄滿了淚。童真心想,至少在這一刻,這個女孩子相信了愛情和婚姻。
歌手謝幕,穿着一套粉色西裝的司儀上場,用播音腔說:“尊敬的各位來賓、各位親友……”
童真木然地看着面前一桌幸福的林家人。在司儀聲情并茂的朗誦中,他們紅光滿面地推杯換盞,慶祝新的生活。而他卻仿佛是隐身一樣,沒有人把他的難過放在眼裡。
司儀:“現在有請新郞的父親發言!”
林樹慢條斯理地站起來,逐一撫平袖管上的褶皺。
童真三步并作兩步,上台拿過司儀手裡的話筒。司儀有點意外,但未拒絕。
林樹心想:這女婿越來越合心意了,眼裡有活!連遞話筒這種小事都放在眼裡。
童真沒有下台,而是直接走到台中間,立在聚光燈下。
頭頂刺目的燈光讓台下變得昏暗。他看不清台下上百雙探究的目光,這反而讓他更有勇氣吐出這句醞釀了許久的話:“林珊,我要離婚!”
司儀呆住了。
林珊、林超、林樹、徐娟呆住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司儀去搶話筒:“哈哈哈,姐夫喝醉了,講的笑話真有趣!”
童真一邊靈巧地躲着司儀的手,一邊重複:“林珊,我要離婚!”
越說,他的聲音越大,直到最後變得聲嘶力竭:“林珊,我要離婚!”
許多人把目光投向林珊。
林珊勉力維持端正的坐姿,妝容精緻的臉上表情瞬息變幻,從尴尬到憤怒,從憤怒到羞恥,不過短短十幾秒。
安娜沖上去一邊尖叫,一邊厮打童真:“日你仙人闆闆,不許毀掉我的婚禮!”
童真躲過她的“九陰白骨爪”,對着話筒說:“屎殼郎趴在花朵上,自以為有多美!告訴你,林家騙你的!婚房是假的!”
安娜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家人。舞台另一側,安家父母和親友全體起立,虎視眈眈地瞅着林家。
林樹的臉像壞掉的日光燈,青白轉換。他指着舞台怒吼:“童真,你要是還認我這個爸,你給我下來!”
童真的腦仁“嗡嗡”響,胸口又悶又痛。但他從痛苦中又體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和刺激。
不如就讓世界一起毀滅吧!
童真的表情變得癫狂。如唱到最後一句高音的搖滾歌手,他跪在地上,仰天長歎:“林家騙婚!林超喜歡男人!林珊,我要離婚!”
林珊沖上來,揚手給他一個閃亮的耳光。
在話筒的嘯叫聲中,童真笑着倒在地上。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感覺自己的靈魂輕飄飄的,浮到半空,平靜地看着衆人。
安娜捂着耳朵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安家人從另一側沖過來,和林家人扭打在一起。
一口氣沒上來,林樹翻着白眼,像被鋸斷的老樹,直直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