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淺在昏沉間,聽到一聲低啞的提示音。
“旅人給山神獻上新娘,卻不是山神喜歡的新娘,山神一怒,碎屍遍地。今夜,希望各位旅人給山神獻上祂唯一喜愛的新娘,以免遭受山神的遷怒。”
不着急睜開眼睛,他進入意識海中查看控制面闆。
一切都和昨天一樣,除了右下角多了一行字。
副本幸存者(4/7)
昨天武馳被拖走,慌亂中誰也沒注意控制面闆。原來死亡的人,早就被系統提示出局。
除了第一夜的新手保護期,僅僅過去一個晚上,他們就死了三個同伴。
剩下四人中,還有樓亭一個怪物,隻剩他、喬一翰、郁卉三個人。
蘭淺思索着,久未感覺皮膚傳來濕意,睜開眼睛,樓亭竟然不在身邊。
他情不自禁地欣喜,趕忙下床。
踩到地上差點摔一跤,昨夜被樓亭折磨,現在腿還是軟的。
他洗幹淨身上幹涸的粘液,想找件衣服穿,遍尋不到。
昨夜被山神毀了一件上衣,另一件也不見了。
總共隻有兩件上衣的蘭淺不願意浪費時間,索性套了一件樓亭的白襯衫。
到堂屋一看,喬一翰和郁卉已經起來了。
木餐桌上擺着已經冷了的素面,魂不守舍的兩人都沒動筷。聽到蘭淺的腳步,二人如夢初醒,飛速起身。
喬一翰緊張地湊過來問:“蘭淺,你怎麼樣?”
郁卉跟着說:“你的嘴唇好紅好腫,是不是被……”
喬一翰立刻拉下了臉,在他的瞪視下,郁卉尴尬地閉嘴。
蘭淺沒理會他們的問題,“樓亭呢?”
郁卉回答:“被村民帶走了,他們說山神的紙人需要重新紮,點名要你。樓亭不讓,替你過去了。”
蘭淺果斷道:“我們也出去走走。”
進入副本後,他一直被樓亭控制在身邊,這是他們幾個唯一避開樓亭交談的機會。
還未邁步,喬一翰蹲到了他面前,“你臉色有些差,我背你。”
郁卉驚訝地睜大眼——喬一翰是高高在上的少爺,隻有别人腆着臉伺候他,從沒見他這樣讨好過任何人。
蘭淺沒什麼特别反應,冷淡拒絕,“不用。”
他率先走出,喬一翰火速跟上,就差給屁股裝一條狗尾巴。
郁卉皺了皺眉,小跑跟上去。
她眼睛腫成了饅頭,短發很亂,像無頭蒼蠅般六神無主:“怎麼辦,今夜又要給山神獻上新娘,我們怎麼辦?山神新娘根本是個幌子,就是怪物想吃人。”
喬一翰連看都不看她,目光從始至終落在蘭淺身上。
他不耐煩道:“還能怎麼樣?隻有你和龍雪羽兩個女生,現在她死了,新娘不是你還能是誰。”
郁卉愕然:“什麼?你要推我當今夜的新娘。”
“别做出那副我背叛你的樣子,你不當新娘,今夜我們都完不成任務,我們三個必死無疑。我昨天就和你說過,樓亭是怪物,你把綁定技能用在他身上,沒那麼容易死。”
郁卉不斷搖頭,急道:“這個副本叫‘山神新娘’,山神才是最大的怪物。萬一樓亭不是山神對手,就算我綁定他也沒有用,他死我跟着死!”
喬一翰聽她說話煩死了,當場怒道:“你别廢話,願意也是你,不願意也是你。要是你怕樓亭弱,就綁定山神,山神總不至于自殺,你一定能保住性命。”
“綁定山神,豈不是我永遠是他的新娘,永遠和怪物為伴,永遠逃不出這山神廟?”郁卉光想想那場景,都一陣絕望,“那我還不如死了。”
她怒瞪喬一翰,“為什麼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憑什麼決定我的命運,憑什麼新娘你說了算?蘭淺,你說,我們怎麼辦?我們今夜該怎麼辦。”
見她往蘭淺的方向擠,喬一翰額上一根根青筋暴起。
他晦暗不明的臉前所未有地陰沉。
郁卉卻一點都不退縮,“我不會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任何人,讓我去當山神的新娘,我甯願死,至少不用被吃。喬一翰,我說到做到,隻要你選我,我馬上撞死。”
喬一翰怒目圓睜,“你!都說了你有綁定……”
一直未開口的蘭淺說話了。
“不用吵了,山神的新娘是我。”
“什麼?”
“什麼!”
喬一翰與郁卉齊齊驚愕,喬一翰急得要命,“蘭淺,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是男人,怎麼會是山神的新娘。”
蘭淺昨天就确定了這件事,隻是村民來要新娘時,樓亭用所謂的預知技能推龍雪羽上去,怕激怒怪物,他不敢反駁。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村裡沒有少年和青年男性。”他淡淡道:“第一夜我去山神廟,發現那裡供奉着許多往生牌,最下面都是給十八歲男生供的,一年少則一個,多則幾個。”
郁卉驚悚了,“你、你的意思說,那些牌位,是山神曆年的新娘?”
“昨天我們出來找線索,連出來玩的男孩都沒有。今天你看,有些小男孩出來玩了。”
蘭淺擡了擡下巴,郁卉往他指示的方向看過去,果不其然,幾個小男孩在一起玩捉迷藏,臉上洋溢着久違的快樂。
“我猜測,山神的新娘本就是年輕男性,村子裡的男性被禍害光了,這才需要旅人來繼續獻祭。村民清楚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的小男孩活得戰戰兢兢,基本不出門。隻有外來的旅人獻上新娘,山神吃掉新娘之後,他們才敢出來活動。”
喬一翰也悟了,“難怪我們找村民要線索,他們什麼都不說。我們知道得越少,被山神吃掉的可能性就越大,他們就越安全。”
見蘭淺開始回走,他焦躁道:“可是蘭淺,你的技能抵抗不住怪物,你去當新娘,隻會淪為怪物的盤中餐。副本給的線索這麼少,怪物這麼兇殘,我不信一點辦法都找不到。如果那樣,根本不需要設定四夜的時限,我們進村那一刻殺光我們就行了。”
蘭淺搖頭:“進來時山神殺不了我們,我估計山神無法離開山神廟。就像新手保護期一樣,怪物也有限制,要不然,他們早就為所欲為。”
他早就看出了端倪。
武馳試圖竊取他的技能時,樓亭怒發沖冠,碾壓式的精神污染弄暈了除他之外所有人。
那時他怕樓亭殺心大起,發狂殺掉所有人類,怪物有這個能力。
樓亭沒有,而是等人少時,拖走武馳一個。
蘭淺知道怪物的秉性,樓亭不是慈善家,對人類沒有感情。
人類的死亡和生存,對他來說隻是多一隻螞蟻和少一隻螞蟻的區别。
他生氣卻沒有踩死螞蟻,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樓亭不是副本的主怪物,所以他不像山神那樣,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展露怪物樣貌。
山神亦然,吃掉龍雪羽後,節肢沒有伸出廟外來對付他。
兩個怪物自相殘殺,沒有一方被消滅,恐怕也因為他們要遵循規則。
蘭淺見喬一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急躁中透露着陰郁,絕不是正常同學該有的态度。
更别說,他們連正常同學都算不上。
喬一翰出身好又是體育生,眼高于頂,隻和上層圈子的人來往,他們從來不是一個圈子的人。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除非,喬一翰對他并不是愛,而是食欲。
倪成志說過,除了他每個人身上都有臭味,這意味着其他人很可能不再是人。
而山神給他的幻境中,他在夜晚吹風,看萬家煙火。喬一翰先前問他出去之後想做什麼,這是他的回答,隻對喬一翰一個人說過。
喬一翰被山神滲透了意識,還是說,他開始被山神感染,日漸怪物化。
表面上看,他和郁卉都還保留着人的理智。
但誰能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變成怪物。
蘭淺不動聲色,沒管兩個欲言又止、面色凝重的“同伴”,回到房内打算吃飯。
三兩下解決了面條,他起身時,注意到司機家的瘦弱小姑娘,正拿着掃把準備掃房間的血。
經過一天,武馳死亡那間房的氣味更是熏人,血腥氣、臭氣、腥氣混雜,令人作嘔。
小姑娘瘦得像竹竿,力氣不大,拿着一把脫落到隻剩一半的茅草笤帚,有些吃力。
蘭淺找了一個深紅色塑料桶,從後面的井裡搖水上來準備沖地,被喬一翰攔住了。
“蘭淺,你幹什麼?小女孩一個字也不肯說,幫她做這些,對我們沒有幫助。你臉色不好,有這功夫,還不如躺着休息……”
“讓開。”
蘭淺說話不疾不徐,一雙眸子沉靜而剔透,專注看人時,總給人一種他很深情的錯覺。
和喬一翰說完話便轉過去,拿了一把粗竹枝紮成的大掃把,一邊用水沖,一邊用掃帚掃地。
幹這種髒活,卻絲毫不影響氣質,側顔那麼清俊,眸子那麼冷淡。
他很罕見地穿着白色襯衫,卷起衣袖,露出肌肉線條漂亮的小臂,氣質格外純澈。
蘭淺的唇色比以往都紅,紅腫的嘴角上有破皮,現在還沒有結痂,呈現一種剛止血沒多久的紅色。
怒意燒得喬一翰心口要起火,他盯着那紅豔的唇角,恨不得現在用牙齒,把那紅痂撕下來。
這樣新鮮的紅色,可以想見,樓亭在不久前,在蘭淺睡夢中,還在舔吸他的唇。
昨夜偷窺到的一幕不斷在眼前回放,一股邪火在喬一翰體内亂竄,他的欲望不斷漲大,漲的他眸子烏沉,眼神尖銳。
好刺眼。
蘭淺被舔出來的傷口,他身上穿的樓亭的襯衫,都那麼刺眼。
嫉妒,瘋狂得嫉妒。
搶過來,搶過來!
感覺到黏滑的觸肢在腹肌下方遊走,他的犬齒瘙癢難耐,好像要長出尖牙。
“喬一翰。”
一聲呼喚,恰似炎炎夏日中冒着涼氣的冰塊,把喬一翰的理智拉了回來。
他模糊的視線重新定焦在蘭淺身上,不住地吞咽分泌的口水,“什麼?”
“你不會讓怪物吃了我的,不是嗎?”
蘭淺望着他,忽而唇角上揚,露出一抹淺笑。
“砰!”心跳那麼劇烈,像一把重錘,重重敲擊。
屬于人類的愛戀壓倒了欲望,喬一翰的心動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明晰。
他被蘭淺的笑容勾得心癢難耐,情難自抑。
理智和野性拉扯撕咬,他肩背的肌肉不停顫動,隻生出一個念頭。
他當然不會讓蘭淺死,蘭淺是他的。
觊觎蘭淺的怪物,通通都要消滅,全部殺光。
時間流速快得不可思議,不久前才起床,這會兒已日曬三竿。
喬一翰坐在一邊,低頭不知想什麼,蘭淺沒再管他。
他将地闆上的水掃幹淨,把桶收起。
角落的小姑娘忽而抱着一個陶瓷罐子過來,掀開蓋子,将裡面裝了大半罐的白色粉末灑在地闆。
蘭淺聞到刺鼻的氣味,問:“這是什麼?”
小姑娘羞澀地沖他笑了一下,“家家戶戶都要撒上毒粉,防蚊蟲蛇蟻。人不要碰,吃了會毒死,村裡以前就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