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大雪飄飛,朔風陣陣。
這天的黃曆上寫着:忌嫁娶,諸事不宜,大兇。
一頂花轎伴随着唢呐聲,悄悄擡到鎮安侯府。
“落轎。”
打頭的管事一聲喝,花轎穩穩停下。
唢呐吹到半途戛然而止,像正在打鳴的公雞被捏住脖子,斷得突然。随着最後一聲嗚咽消失,四周一片寂靜,隻有雪落下的簌簌微響。
一行人站在門口,管事走上前準備敲門。
朱紅色大門緊閉,門闆極為厚實,門口立着兩座石獅子,威武雄壯,象征着侯府的威嚴與權勢。
管事拍了拍門上銅制的麒麟獸面銜環。
裡面傳來一個聲音,“走角門!”守門的暗衛嘟囔着,“娶個男妾而已,敲什麼正門?”
管事諾諾退下,一揮手,衆人重新擡起嬌子,走向旁邊的角門。
角門比尋常百姓家的大門還氣派,門上獸面是狼頭,銜着兩個大粗鐵環,雕工精細,上覆白雪,雪下露出的狼牙有些猙獰,仿佛要擇人而噬。
花轎搖搖晃晃從角門進入侯府,跨過外儀門,再過前廳、後儀門、正房、後花園,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妾室居住的地方,可見府邸之大。
管事對轎裡的人說:“晏公子,到了。”
裡面沒有回應。
管事臉上擠出谄媚的笑容:“晏公子,侯爺對你真是極盡寵愛,特意新建了‘雲香居’給你。”
一座分外雅緻的小院,挂着個“雲香居”牌匾,金漆刷得很足,反射雪光,微微發亮。
“不知道多少人擠破頭想嫁給我家侯爺,我家侯爺誰都不要,偏偏看中晏公子。晏公子今日和侯爺喜結連理,做他的第八房小妾,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一隻手從轎子裡伸出,潔白如雪的腕子,膚質細膩,手指修長。
手一掀轎簾,鑽出一人。
一身紅色嫁衣,如黑夜中的一團火。
那人一現身,整個夜晚忽然亮了。
他的面色很蒼白,像雪一般純淨,給人一種捉摸不定随時會消融的感覺。
在場所有人都去看他,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紛紛射向他。
晏青雲漠不關心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擡腳往裡走,順手扔了在轎中扯下的紅蓋頭。
紅蓋頭落在雪地上,上面繡的鴛鴦剛好吃了一嘴雪。
無數隻腳踩到紅蓋頭,紅蓋頭變得髒污不堪,不複原先的豔麗。
“奴婢給晏公子道喜了,晏公子嫁了個好人家,以後不愁吃穿。”
“是啊是啊,晏公子雖說是妾,卻強過其他人家的正妻,吃香喝辣,富貴榮華,不比以前強多了。”
“正是這個理兒,所謂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晏公子是外地人,沒有親族在此,免不了被人欺負,這回有了靠山,登上枝頭變鳳凰,看誰還敢小瞧你。”
“幸福日子在後頭呢,日後騰達了可别忘了奴才們。”
“晏公子真是個有福之人哪,老奴祝你和侯爺攜手白頭,福壽萬年。”
……
一聲聲恭賀中,晏青雲走進雲香居。
身邊人都說他有福氣,他們覺得晏青雲一介平民,能舔到堂堂侯爺,是值得恭賀的事。
晏青雲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冷笑。
這哪是什麼福氣,這是禍。
他一出生娘就難産死了,從小和爹爹相依為命。爹醫術高超,帶着他走村串巷,父子倆是十裡八鄉有名的郎中聖手。
日子本可以這樣無風無浪平平安安地過下去,直到他遇見大乾國鎮安侯謝予臻。
安穩生活被打破,他的人生急轉直下。
謝予臻看他長得漂亮,想娶他做妾。
大乾國不禁男子之間婚配,既然侯爺看中了人,那麼下面的人當然要給他弄到手。
在侯爺手下一番操作後,醫術高明的晏青雲父親理所當然“醫死”了人。
晏青雲家吃了官司,賠償死者家屬賠到一貧如洗,晏青雲父親被人以庸醫誤殺人的罪名關進牢裡,狠狠毒打後放歸。
父親年老體衰,經不起折騰,一病不起,晏青雲眼睜睜看着他咽氣,山窮水盡到連安葬父親的十兩銀子都拿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