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抛棄他跟了我,會不會覺得愧疚?”
頭頂上傳來謝予臻說不上高興還是生氣的聲音。
這話不好回。
稍有不慎會暴露内心真實情緒,好在經過昨日大婚的曆練,今天已經能夠應對。
“侯爺,那你搶了‘嫂子’,你會不會愧疚?”
謝予臻聽了便笑。
跟晏青雲在一起,他總是能笑出來。
抱着晏青雲的手更加用力。
“我有什麼可愧疚,這是他欠我的。”
謝予臻大言不慚。
他們過去一定有過很深的恩怨,越是接近謝予臻,越能體會到這一點。
不知道謝予臻為什麼如此恨他同母異父的哥哥,想來那會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燭火映照在謝予臻臉上,為他的面容增添了幾分詭異的色彩,五官被一層陰影籠罩,深深的輪廓在光影的交錯下變得模糊。他的眼睛隐藏在陰影中,露出幽幽的光芒,嘴角上揚,形成一個冷漠而嘲諷的弧度。
晏青雲差一點就問出來“你為什麼要這樣對甯知遠”,好在及時打住。
“侯爺,我有些累了,我想睡一覺,休息一下。”
于是謝予臻把晏青雲放在床上,給他蓋好被子,握着他的手,看他閉上眼睛,直到睡着,這才離開。
晏青雲在謝予臻走後悄悄睜開眼睛,眼中沒有絲毫睡意。
“蘭生。”
随着晏青雲一聲呼喚,葉蘭生立刻跑過來伺候。
“把我的琴拿來,我要練琴。”
另一邊,謝予臻從雲香居出來,坐上轎子,從懷裡摸出一個皮制扁酒壺,喝了一口酒。
如果晏青雲在這裡,一定會發現那正是過去甯知遠随身攜帶的扁酒壺,現在到了謝予臻手裡。
不知何時開始,謝予臻喝酒越來越多,需要酒的麻醉才能入睡,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受甯知遠影響很深。甯知遠人雖然不在,整個侯府卻處處是他的痕迹。
轎子路過祠堂。
謝予臻叫停。
昨日娶妾,按舊例不用拜堂,更不必去祭拜祖先,眼前既然走到這裡,便進去看看。
“不用人跟着,你們都退下。”
謝予臻獨自一人走進侯府祠堂。
祠堂内有神龛,神龛上供奉着謝家的祖先牌位,牌位前擺放着香爐和供品,香煙缭繞,散發出淡淡的香氣。神龛兩側,挂着家族的家訓和族譜。
角落裡,幾盞油燈發出微弱的光芒,燭火飄搖。
謝予臻的目光定格在父母的牌位上,那兩塊木質的牌位擺放在最前方。
他從桌上拿了一炷香,躬身拜了三拜,把香插在靈前香爐裡。
母親的牌位有些髒了,謝予臻拿起來,用袖子擦了擦。
動作極其溫柔,對待他的妻妾都沒有那麼溫柔過。
擦去浮灰,重把牌位放好。
“娘,我來看你了,想我嗎?”
祠堂内燭火飄搖,暗影幢幢,白色布簾飄飄蕩蕩,很有幾分鬼魅氣氛。
“……還是更想哥哥?”
祠堂内當然沒有人回答他。
一片寂靜。
隻有謝予臻用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響,啪嗒,啪嗒,帶着某種奇怪的韻律,聽起來令人生懼,仿佛地獄裡的魔物正在鑽出來。
“我知道你一定更想念哥哥。”
謝予臻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昨天我成親,你知道我娶了誰嗎?我娶了哥哥的心上人。”
謝予臻的聲音裡聽起來有點得意。
“晏青雲剛才問我,會不會愧疚?你覺得我應該愧疚嗎?”
謝予臻笑起來。
露出兩排森森的白牙,兩腮肌肉抖動,在昏暗的祠堂裡笑得有點恐怖。
“從小到大,你最疼他,隻疼他,有什麼好東西全是他的,我什麼都沒有。可這一次我赢了,他已經是個廢人,躺在床上什麼都不能做,我赢得一切。”
謝予臻抓起母親牌位,胳膊肌肉隆起,指尖因過于用力而發白。
“甯知遠永遠也比不上我!誰也比不上我,我要向你證明,你錯了,大錯特錯!”
謝予臻舉起牌位。
“娘,我真想讓你看看現在的甯知遠是什麼樣子。”
他眼裡發出嫉妒的光芒,深深陷入回憶中無法自拔。
“我沒殺他,我留他一條命,就是為了折磨他,當年他發過誓,說什麼如果不能守護我,甯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我成全他,老天爺看不見我的祈求,那我就做老天爺。”
謝予臻深吸一口氣,放下牌位,面容恢複正常,隻有眼底還藏着一絲絲揮之不去的瘋狂。
燭火映出他的影子,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尖尖的,像一隻魔物在不甘地掙紮。
太陽恰在此時完全沉入山的那一邊,最後一抹陽光消逝,漫長的黑夜終于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