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予臻根本沒睡着。
他隻是想看看晏青雲要做什麼。
剛才那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殺氣,又很快消散了,快到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已經不見,恍惚間幾乎以為是一種錯覺。接着感覺到身上一沉,睜開眼,看見晏青雲正拿着外袍往他身上披去。
謝予臻用力抓住晏青雲的手,向前一扯,将晏青雲整個拉入懷中,坐在自己粗壯的大腿上,摟着他的纖腰。
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晖灑滿整個甲闆,江面上波光粼粼,無數細小的碎金在跳動,又似一片片魚鱗在水中蕩漾。天邊一片絢麗的晚霞,色彩由深紅逐漸過渡到橙黃,再漸漸融入深藍的天幕。
江邊的樹木被金色的光輝所籠罩,遠處,一艘漁船緩緩歸來,像是點綴在江面上的花朵。
一切都顯得如此美好。
謝予臻低垂眼眸,望着懷中之人。晏青雲雙眸緊閉,長長的睫毛,臉頰微微泛着紅暈,像被夕陽的餘晖吻過,透出難以言喻的妩媚。
他的頭發在風中飄動,幾縷發絲拂過謝予臻臉頰,帶來一陣清香,臉龐線條柔和而清晰,自帶一種優雅的氣質。
謝予臻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疼惜,撫摸着晏青雲的頭發,将他的發絲纏繞在手指上。
“我第一眼看見你就在心中立誓,一定要得到你。”
謝予臻低頭,親了他額頭一下。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并不是去龍脊山那次。”
晏青雲心中一凜,眼睛睜大。
那當然不是第一次見面!
難道謝予臻知道上輩子我們見過?
難道謝予臻也重生了?!
晏青雲心髒都偷停一拍,屏住呼吸。
謝予臻眼裡帶了回憶之色,講起他眼中的第一次見面。
當初他得知甯知遠要成親,命人調查甯知遠的成親對象,對晏青雲這個人愈發好奇,忍不住想去看看他。
在命令手下埋伏在鷹嘴崖的前一天,謝予臻獨自一人偷偷去看晏青雲。
那天是個大晴天,陽光如瀑,傾瀉在繁忙的街道上,每一塊石闆都被鍍上了一層金黃,在燦爛的光影交錯間,他看見一個人背對着自己,在街邊和甯知遠一起賣馄饨。
熱氣騰騰的馄饨在鍋中翻滾,散發出誘人的香氣。那人一手持着勺子,在鍋裡輕巧地翻動,一手快速将調料撒入碗中,動作娴熟。
謝予臻有些好奇他的長相,什麼樣的人才能引得甯知遠動心?
倒要好好看一看。
謝予臻藏在街邊一棵粗壯大樹後頭,探出頭來細細觀瞧。
晏青雲拿着一塊帕子,為擀皮的甯知遠擦去額頭汗珠。
随着擦汗的動作,晏青雲露出一點側顔。
陽光落在晏青雲的臉上,他整個人發出了光。
那一刻,謝予臻忽然覺得他有些像母親。
記得小時候,母親心情好的話,會給他們兄弟倆做馄饨吃。
母親不許他幫忙隻叫甯知遠幫着擀皮,他每次都在一旁看。
失去之後他才明白那是他童年難得的美好景象,讓他在以後的日子裡一直懷念,從未遺忘。
如今,深埋在心底的場景與眼前一幕重合,漸漸合二為一。
甯知遠不知說了什麼,引得晏青雲笑起來,氣質一下子變得溫溫柔柔的,仿佛冰山融化。
晏青雲端着一碗馄饨來到桌前,一轉身的機會,謝予臻看清了他的正臉。
他身上原本有一股子冷冷清清的氣質,當他端起馄饨的時候,所有的冷清便化作親切,像月中仙子跌落凡塵,充滿煙火氣,有一種反差感。
特别是他的眼睛,當謝予臻看見他眼睛的一刻,内心莫名産生一股甯靜和舒适的感覺。
他把一碗馄饨送到客人桌上,回頭走到甯知遠身旁,為甯知遠擦去額頭沁出的細汗,動作十分輕柔,好像面前之人是他最貴重的珍寶,又表現出對甯知遠毫不設防的依賴和親近。
謝予臻心中微微一動,仿佛被蠱惑了,下意識想要靠近。當然,他克制住了這種沖動,隻是瞪大眼睛,不錯眼珠地看着他。
晏青雲接着走開去煮馄饨,忽而轉身,直視謝予臻,謝予臻趕緊縮頭,躲到樹後,發現晏青雲的目光穿透了自己,徑直落在了甯知遠的身上。
原來他不是發現了自己,他看的是甯知遠。
謝予臻心中一緊,被什麼東西緊緊揪住,手指扣着樹皮,心中湧起深深的嫉妒。
他終于明白那個人的目光永遠也不會屬于自己,而是屬于甯知遠的。這讓謝予臻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一種從未有過的渴望從心靈深處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湧起,他渴望那目光有朝一日也能落在自己身上。
嫉妒和渴望交織在一起,嫉妒的情緒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渴望的情緒像野火燎原,燒得他手足無措,他一點點變得面目扭曲。
“那一刻起,我決定,”謝予臻摟着晏青雲,“要讓你以後隻看着我一個人。”
“所以,說到底,還是因為甯知遠,所以才對我……”晏青雲敏銳地指出問題。
“不,一開始或許是,但到了後來不是。”謝予臻打斷晏青雲的話,“遇見你之後,我變得不再像我自己,容兒叔父說我得了失心瘋,我也覺得自己瘋了。”
謝予臻的手一緊,“看來我是中了你的毒,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