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邊泛起魚肚白,侯府内一片忙碌。
侯府前院,站着四個拿着大包小包的俊俏男女,他們是謝予臻的妾室。
江玉容沒有出現在這裡,或許是躲起來,又或許早悄悄走了。
謝予臻抱着雙肩站在門邊,神情不耐。
今天他就要出征,根本不想和這些妾室們浪費時間道别,隻想多和晏青雲待一會。
就算和妾室們說再多最後還不是要攆走?說那些話又有什麼用?
二房妾室是苗巫族首領之女,當初與謝予臻政治聯姻,她性情高傲,向來為謝予臻所不喜,走到謝予臻身前拜了一拜:“聽說昨日江公子去找侯爺,被侯爺趕出去了,可有此事?”
謝予臻漫不經心瞥一眼,懶得回答。
二房妾室冷笑道:“侯爺今日為了獨寵晏青雲趕走我們,他日必然後悔,言盡于此,多自珍重。”二房妾室恨恨走了。
三房妾室原本是老侯爺安排在謝予臻身邊的通房丫鬟,在謝予臻年少時負責教導他男女之事,後來甯昨非死亡那天謝予臻不慎落水被其救起,謝予臻為了報恩娶了她。
她對謝予臻是有幾分真心的,不過她更愛侯爺寵妾這一身份帶給她的榮華富貴。得知要被攆走,這或許是此生和謝予臻的最後一面,不免有些傷感。
“侯爺,妾身還想陪伴侯爺,若不能做妾室,繼續做個丫鬟婢女也是好的。”
謝予臻這回連一眼都不看了。
三房妾室凄凄哀哀三步一回頭地走了。
五房和六房是一對兄弟,當初謝予臻為了救他們脫離賤籍收入房中,這些年來一直以禮相待,他們臉上有着淡淡的憂傷,更多的是解脫和輕松。
他們向謝予臻道過再見之後,望着侯府大門的方向,眼中有不舍,有難過,也有對未來的憧憬。
他們比江玉容體面得多,不愛的人,總是比陷入愛情中的人要體面的。
所有人都和謝予臻告别後,晏青雲翩然走來,身後跟着的葉蘭生手裡捧着幾個托盤,每個托盤上放着白花花的銀子,閃着亮光。
晏青雲叫葉蘭生給他們挨個發銀子,作為日後生活之資。
葉蘭生特意告訴他們,這些都是晏青雲拿出來的私房錢,不是侯爺的錢。
也就是說謝予臻攆他們走甚至沒想到要給遣散費這回事,不是謝予臻小氣摳門,而是在謝予臻眼裡壓根就沒有這幾個人,他得了晏青雲後,有一個晏青雲已經把他弄得雞飛狗跳,占據全部心神,哪有心情顧這幾個阿貓阿狗。
謝予臻不記得,晏青雲替他記得,一人分一百五十兩白銀,如果置辦些田地店鋪,後半生也可衣食無憂。
謝予臻看着晏青雲給妾室們發錢,啧啧贊歎,問旁邊為其牽馬的魏十七,“你說青雲這個人辦事是不是很周到?居然還準備了銀兩給他們。”
魏十七連連稱是。
心說侯爺攆走妾室,晏青雲反倒拿出私房錢給他們,壞人讓侯爺做,好人讓晏青雲做,侯爺不僅不生氣,還覺得晏青雲很好,從這一點上看晏青雲确實算周到吧。
“他哪來這麼多錢?又是給下人,又是給小妾們,這段日子他花了不少吧?”謝予臻問。
魏十七回道:“聽說是變賣典當了侯爺所送字畫。”
那些字畫随便一幅就價值千金,晏青雲急于脫手,顯然是賤賣。
“那怎麼成,那些字畫都挺值錢,這不是虧本了?”謝予臻吩咐魏十七,“去叫人通通給我買回來,買回來之後再送給他。”
這就是有錢人的遊戲嗎?要這麼玩是吧?
魏十七徹底歎服,低頭領命:“是。”
妾室們走了,謝予臻上了馬,手中緊握缰繩,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是一小隊整裝待發的士兵,身着統一的戰服,手持長矛,在謝予臻身後列隊。
一切準備就緒,隻待侯爺下令出發。
“青雲。”謝予臻輕喚一聲。
晏青雲走上前去,費力地在臉上擠出不舍的神色,“侯爺。”
“我不在府中時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現今府内沒有其他妾室,不會再有人與你争鬥,你安心在家便是。”
“嗯。”晏青雲乖巧點頭。
“用不了多久我就回來,不用牽挂我。”
“嗯。”晏青雲再次點頭。
謝予臻捏了捏他的肩膀:“穿這麼薄,大清早的,别凍着。”
謝予臻脫下背後大氅,披在晏青雲肩上。
“等我回來,再聽你彈琴。”
“好,等侯爺回來,我再為侯爺跳蝶舞。”
謝予臻還想說什麼,但也知道多說無益,咽下千言萬語,最後囑咐道:“我把魏十七留給你,他人機靈,辦事穩妥,你用着省心,如果有什麼難事,叫他給我送信。”
晏青雲點頭答應,從懷裡掏出一個平安符,“這個平安符你拿着,能保你平安的。”
謝予臻接過來看了一眼,紅色的小布片上正面繡了雲紋和“出入平安”四個字,反面畫符箓,小巧精緻。
謝予臻将平安符挂在脖子上,塞進衣服裡面,緊貼胸口戴着,“我會一直戴着它的,看見它便如看見你一般。”
“保重。”晏青雲沖他揮了揮手。
謝予臻忍下不舍,揮鞭催馬,戰馬發出一聲長嘶,載着他躍出大門,踏上征途。士兵們跟着他,很快消失在晨曦中。
直到隊伍消失很久,晏青雲還在凝望他們遠去的方向。
魏十七勸慰道:“晏公子,回吧,人都走了。”
晏青雲悲傷地說:“去忙你的吧,我想自己在這兒靜一靜。”
魏十七走了,其他仆人也去幹活,門口隻剩下晏青雲和葉蘭生。
葉蘭生湊上來,沖晏青雲使了個眼色,打了個一切就緒的手勢。
晏青雲左右看看,确定沒人,臉上的悲傷之色消失。
終于他娘滾蛋了。
千萬别回來了。
晏青雲恨恨地想。
“謝予臻馬鞍夾層裡,放忘憂散了嗎?”晏青雲小聲問葉蘭生。
“放了,還在他棉衣裡填了忘憂散。”
不僅如此,還有熏香、皂角、酒……凡是能加忘憂散的地方通通加上。
再算上貼身佩戴的平安符,平安符裡全是滿滿的忘憂散,希望這一次能讓謝予臻毒死在外面。
忘憂散能破他的内力,沒了内力,他在戰場上還不死?
甯大哥,你再等等,快了,就快了。
晏青雲快步往回走,步履匆匆,速度極快,就差跑起來,一刻也等不了,閃電般卷進第二進院。
院内有些低頭掃落葉和澆花的仆人在忙碌,晏青雲說:“你們都走吧,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擾。”
轉頭對葉蘭生說:“幫我守在門口。”
葉蘭生跑到門口。
閑雜人等走光。
晏青雲整理一下衣着,邁步進屋。
春芽正在給甯知遠喂藥,見他進來有些驚訝,立刻便想明原委:“侯爺走了?”
晏青雲從春芽手裡拿過藥碗,坐在床邊,“我來喂藥吧。”
晏青雲小心翼翼将甯知遠的頭扶起,讓他的身體微微傾斜,靠在自己身上,吹了吹碗中藥汁,确保溫度适中,将湯匙送到甯知遠唇邊。
藥汁流入甯知遠口中,晏青雲喂完一碗,擦去他嘴角的藥汁,從背後抱着他,感受到懷裡的人比以前軟多了。
輕飄飄的,像一抹抓不住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