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惘的神魂感覺被什麼力量拉扯着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程,那股力量溫潤厚重,不由分說地将他由黑暗拽入了光明……
他隐約感知到周圍一片慌亂,有人在走動、有人在說話,漸漸地他開始能聽清周遭人的話語,什麼“怎麼還不醒”,什麼“别擔心”,還有個人說了句“怕不是魂兒被那幻妖拽去了”。
哪來的幻妖。
聲音好熟悉……
他下意識想睜開眼睛,可眼上竟像蓋了十床棉被一樣怎麼掀都掀不開,一身反骨地他死犟着用力撐起眼皮……
終于,濃黑的睫毛猛地輕顫一下,眼前明光乍現——
诶嘿!睜開了!
與天作對的孟惘暗自竊喜,待視線完全清晰後,他看到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就是死前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看清的那張臉。
開屏暴擊。
他腦子宕機了一瞬,心口突然傳來巨痛,幾乎是本能地立馬坐起,一手掐住謝惟的脖頸用力将他掼倒在床上,同時翻身坐壓到他的身上。
孟惘渾身顫抖,有種下一刻就會被一劍穿心再殺一次的錯感。雙眸半眯着,眼淚卻是不争氣地流了下來,“啪嗒啪嗒”砸在身下人的臉上——
“疼死我了!”
“……”
一派死寂。
不對,我不是死了嗎。
孟惘回過神來後,愣怔地看着被自己壓在身下的謝惟。
謝惟被他緊扼着要害,眸光微冷,眉心有些不自然地皺了皺,擡起手伸向他的後頸……
後頸突然被冰涼的指尖觸碰,孟惘猛地瑟縮了一下。
但那指尖并沒有用靈力,也沒有絲毫威脅,隻是在他那處敏感的地方适度地揉捏幾下,有安撫的意味。
屋内的其他人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一個十五歲的青衫少女忙上前拉他的胳膊,“三師兄你做什麼呢!那是大師兄啊!”
她這一喊,孟惘觸電般迅速收回了手。
他忙從那人身上下來,重新躺了回去,被子一拉将自己埋在被窩中,蜷縮着身子死命捂着心口。
“三師兄!”
“噓……别吵!”孟惘帶着哭腔絕望地咬牙道。
内心的恐懼讓他全身發寒,死時的痛化作冰錐刺入關節,冷意滲透到骨子裡,他根本不敢再看謝惟的臉。
“什麼别吵!你被那障目城幻境裡的妖精奪舍了?!”
障目城幻境……
孟惘怔忡半晌,緩緩從被窩中探出一個頭來。
他望着站在他床邊的青衫少女,不确定地喊了一聲——
“……喬兒?”
“壞了,那幻境不會還幹擾記憶吧,”風喬兒凝眉道,“你忘了我們是受古土境所邀趕去參加議事會的嗎?中途出了點意外飛船失控開進了障目城,受幻境影響我們走散了,是大師兄帶你出了城的,那時候你已經暈倒了。”
“想起來了嗎?”
……好像,有點印象。
正真十年,他和謝惟、傅靖元、風喬兒、溫落安,作為南墟境天玄仙尊的關門弟子,受邀入古土境進行五年一次的議事會。
修真界分南墟、古土、索苑、若虛、旋靈五境,分别由天玄、玄明、泠潮、太華、浮鴻五位仙尊作為境主,五境之主皆為将近飛升的大能。
古土和南墟之間還隔了個人界,因此他們直接整了艘飛船來趕路,不料中途不知是何緣由飛船無法再用靈力操控,他們直接開進了幻境之城——
障目城。
除去人、妖、魔、修真四界,還有兩處不歸屬于任何一界的地方——
鬼城和障目城。
不同于鬼城城門十年一現,障目城的範圍和空間是固定的,就在離古土境不足七千裡的地方,除了修真界大能偶爾進去曆練,其餘修士無人敢進。
進了障目城後飛船便消失了,周遭的一切都是虛幻,甚至連一直都在身邊的同伴都有可能是幻境所化的虛假之物,孟惘便是因為未認出幻妖化作的“謝惟”才被暗算昏迷的。
不過醒來後就已出了幻境。
但是……
那是他十六歲發生的事!
他死的時候都二十五歲了!
“小惘,還記得我是誰嗎?”
傅靖元一身流紋金繡的白衣,茶褐色細長的眼半阖着,不懷好意地勾着唇,指了指自己。
孟惘怔怔地看着他。
傅靖元歎了口氣,他的聲音還是跟将死之人吊着一口氣兒似的,輕薄得讓人聽不明晰,“這是怎麼回事兒……”
“溫落安呢?”風喬兒問道。
這時一個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從門外探出個頭來,一頭灰白柔順的發絲垂落在肩,發尾泛着暗紫色,灰黑色的瞳眸中隐隐透着不安,但一眼便能看出他是隻溫順、極有善意的妖。
沒錯,溫落安是隻妖。
妖界為修真界的附屬,妖王許千影對于五境為臣為友,溫落安是他不久前送到南墟境的。
天玄仙尊自收完風喬兒這第四個關門弟子後便取消了入門大比,對外宣稱不再收徒,但既是妖王所托,他也不好不收,況且這小妖于許千影而言,非同尋常。
孟惘剛要說什麼,忽覺一雙手心貼上了自己的臉頰,謝惟坐在床的内側,一隻手掰着他的臉讓他轉過來,垂眸低睨着他,淡淡開口——
“你們先出去,我和他談談。”
聽到傅靖元他們離開關門的聲音,孟惘一陣牙酸。
他膽戰心驚地看着眼前人,偷偷運轉了下靈力,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波濤翻湧——
我怕不是重生了,現在身體和靈力都退到了十六歲時的水平。
謝惟這時候還沒發現我魔界百裡一族的身份,應該不會殺我……
“你當真記憶有損?”
孟惘勉強接受了重生的事實,他抿起唇,硬是從眼中擠出了幾滴眼淚,一雙眼尾略微下垂的狗狗眼配上漆黑無塵的瞳色,看起來楚楚動人,好生可憐。
他坐起來抱住謝惟,從善如流地用臉蹭了蹭他的頸側,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對不起師兄,我隻是沒反應過來,剛才我掐你是因為把你當成了幻妖,對不起……”
他現在這副樣子,像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一步三喘的嬌寵小公子。
完全不像有能一手将人掼倒在床上的力氣。
感覺到臉側處久違的溫熱,孟惘忍不住将虎牙抵在了他的頸動脈處,輕輕抵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