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人這般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孟惘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
……
像是掉入了重重白霧裡,孟惘的腦中空白一瞬。
他迷茫地向前走去,每邁一步,眼前的白茫便稀疏一度,他在心中默數着,走到第九十步時,如冬日初雪般清冽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走吧,我已經知道出口了。”
孟惘心下一驚,這不是……那個幻妖嗎?
這是障目城幻妖幻化的“謝惟”說過的話,他倒是對此有些印象。
緊走兩步後,果不其然似有一聲物體倒地的聲音。
緊接着幾聲妩媚的笑聲響起,走到第一百步時白霧倏地消散,他終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隻見另一個“孟惘”暈倒在地,那幻妖已化為原來的女人模樣,衣衫不整地跪伏在旁邊,纖細的手撫上他的臉,眼中春光潋滟,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
“光讓人看着就……怎得生得這麼好看……”
那幻妖看不見現在的他。
孟惘崩潰,當時那幻妖不知使了什麼法子,他隻覺得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醒來後就已經在飛船上了,其間發生了什麼他根本不知道。
秘境讓我看這個幹什麼?
她是八百年沒見過男人嗎?
孟惘苦着臉想。
眼見得那幻妖即要湊上去親“他”,忽地劍光一閃,伴着一聲巨響,回神後她已被釘在十米開外的地上,激起一片塵土飛揚。
黑色瞳孔驟縮,那劍着實兇煞,直中幻妖眉心,連帶着她的腦袋都被貫穿,劍身翁鳴殺意暴起,但令他感到窒息的不是這個,而是那把劍——
無妄劍。
被它殺過一次的孟惘見到它就雙腿發軟,那刻骨銘心的痛直烙在靈魂深處。
百裡一族有極強的自愈能力,所以劍尖插在心口處時,暴虐的劍氣會一次次割開他的心髒震碎他的内腑,同時又在短時間内一次次自愈恢複,他就一直處于快速死亡又快速活過來兩者之間極限拉扯的境地中……
在那感覺絕對是比用生鏽了十年的鈍刀去割雞的脖子還要殘忍百倍,世界上再沒有比這還痛的死法了!
釘在地上的幻妖被劍身貫穿腦部也還活着,正痛苦地扭動着身子。
孟惘看到那個真正的謝惟面色陰沉地走到她身邊,低聲問道,“你碰他了?”
幻妖瞪大眼睛看着他笑了,隻是因為疼痛而面容扭曲,“對,我……”
後半段話被尖細的慘叫聲替代,刺得孟惘耳膜生疼。
無妄還是插在她眉心,謝惟以靈力化刃,割斷了她的雙手。
他語氣森然,繼續問道,“你親他了?”
對方并不回答他,隻是一味的慘叫。
謝惟就等着。
直到幻妖的叫聲漸漸微弱下來,謝惟魔怔似的又問了一遍,“你親他了?”
“我……呵,我偏不……”
血光四濺。
一塊血淋淋的皮肉飛起,這次幻妖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她上颚以下的部分被割了下來,連同着聲帶。
孟惘震驚的看着這一幕。
眼前的這個人,當真是他那個清冷寡淡、無情利己的大師兄嗎?
這種殘戾的魔族做法,竟然有一天會從謝惟身上看到。
“别妄圖和我嘴硬,想活命的是你,不是我。”謝惟如地獄閻羅般俯視着她,一雙桃花眼中不帶絲毫情感,同視死物。
幻妖被切去的臉部又像肉瘤般重新長上,她渾身抽搐着,面部血肉模糊,哭着道,“我……我隻是用手碰了一下他的臉,我還沒做什麼你就來了,求求你别殺我,求求你……”
“出口。”
“在……”她艱難擡起缺了手的殘肢,指了指西北方,“在那邊。”
謝惟手中的靈力又化為一柄匕首,刀尖散着點點寒芒。
躺在地上的幻妖抽搐得更加厲害了,嘴裡不住地喊着,“求你,我不想死……我真的沒騙你……”
像是聽不見她說話似的,謝惟舉起匕首,刀身雪白,映着那雙顔色極淺的瞳眸。
卻是将刀尖一轉,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孟惘指尖一顫,他看到那人緊咬着下唇,面上血色盡褪……
曾有人說在障城内受傷沒關系,隻要命還在,出城後還是和沒入城一樣,不會帶出任何傷痕和血迹。但謝惟這是要幹什麼?
白衣很快會鮮血染透,他骨節發白,握着刀柄往外一挑,又是一串血珠橫飛。
刀尖好像是挑出了條極細的絲線,孟惘看不清,他剛要再向前走幾步,那人卻撚着挑出來的東西用靈力将它燒為了灰燼。
那是什麼?
孟惘眉頭微凝。
牽魂線嗎?可牽魂線是下在腦子裡的。
隻見半身浸血的謝惟将幻境中昏迷的“他”打橫抱起,動作極其輕柔,十六歲的孟惘僅比他矮一點,他卻像在抱一個熟睡的孩子般謹慎又珍重。
這一刻,重生回來的孟惘相隔仇怨似海、糾葛如山,越過九年光陰,看着他,看着他們,看着曾經的自己。
遠方傳來悠揚神秘的鐘聲,穿透世界的厚壁、歲月的長河,空靈渾厚如當頭一棒,眼前景象通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