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輕輕觸碰自己的臉頰,孟惘濃黑的睫毛輕顫一下,還未待睜開眼睛就本能地一把握住了那隻作亂的手。
他緩緩擡起頭,渾濁的視線迅速聚焦,在極短的時間内恢複了清明,睡意全消。
“師兄?”孟惘平靜地看着謝惟,仍是抓着他的手沒放。
偷摸被抓包的謝惟神色不變,隻是問道,“你趴在我床邊睡了一夜?”
“嗯。”孟惘原本冷淡的神情轉瞬即逝,嘴邊又浮現出平日甜膩的笑來,乖巧地點點頭,又将謝惟的手心貼上自己的側臉,專心地注視着他,像是在求人誇獎求人順毛的小狗。
謝惟的唇角浮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就勢捏了捏他的臉。
“師兄是被我說夢話吵醒的嗎?”孟惘表面鎮定,實則擔心自己做夢時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
謝惟應該并不知道他也是從那個世界重生來的,他絕不能露餡。
“你做夢了?”那人反問道。
修士都需要保證耳根清靜,心無雜念,所以按理說修仙之人極少做夢。
他勾起唇角,神神秘秘道,“夢到師兄喽。”
“……”
謝惟面無表情地用食指骨節敲了他一下。
孟惘笑笑,握住他手腕翻過并指覆上探了探他的靈脈,半晌後松開手,站起身坐在床邊,“倒是恢複的挺快,但師尊說你七天之後才能下床活動,精神力要養養。”
“七天?”謝惟凝眉,“七天都過年了。”
“過年不是正好?溫落安今年才入門,這次過年又多了個人。”孟惘的眼睛亮亮的。
“而且你還能帶我去看花燈。”
重點果然還是在花燈。
他好似對花燈有種莫名的執念。
五日後的修真界鵝毛大雪紛飛,天地一色,明蘭殿前的地面已被白雪覆起了厚厚一層。
風喬兒身穿一襲青衣,外面披着狐裘大氅,雙手捧着團雪球,“師弟!過來看!”
在偏殿門前看她玩雪的溫落安聞言下了台階,一腳插入雪地中,略微艱難地在雪地中踱步走向她……
妖界沒有雪,凡間的雪下不到魔界和妖界。
雖然是雪狐,但自從人妖劃界之後,他再也沒離開過妖界,便也再沒有在雪地裡走過。
風喬兒嫌他走得太慢,直接捧着白色不明物快步朝他走去,後者立馬頓住腳步,受驚似的往後縮了縮。
溫落安怕她用雪球砸他。
主要是傅靖元剛被她砸過,直中面門,現在還在一旁的桃樹下擦臉。
“喏,你不是狐妖嗎,”風喬兒扒拉開他蜷起來的手,将一個雪白的東西放在了他的手中,“我也沒見過,憑着感覺捏了一個,不知道像不像。”
溫落安低頭一看,手中竟然是一個小巧精緻的白狐,神色姿态惟妙惟肖,一條狐尾好像在擺動一般,靈氣活現。
細緻之處都是用靈力雕刻的。
他不禁驚訝道,“師姐,你真巧。”
風喬兒輕笑道,“沒有……就是平日裡給三師兄做飯做糕點練出來的。”
這個溫落安倒是知道,一開始對于她會給孟惘做飯而感到有些震驚,風喬兒和孟惘是差不多的年齡,但就他師姐平日那性格,怎麼看也不大像會給人做飯的模樣。
“師姐是修道前就會做飯嗎?”
修士都辟谷,饞了就去人界買點東西,很少有親自下廚的,時間長了,即使原本會做飯的也不會做了。
風喬兒微微一頓,很快又帶着笑意瞥了他一眼,以平日慣用的玩笑語氣道,“我倒是想,可也得有那個條件,你師姐修道之前窮得吃土,哪來的鍋啊菜啊什麼的。”
“後來入門見到了三師兄,知道他有胃病自己又不上心,所以就學了,至少不用總是去人界買了。”
溫落安淡淡笑起來,“你對三師兄真好。”
他在雪狐上施了點靈力防止其以後化掉,打算回頭把它擺放在殿裡。
傅靖元倚在一旁,雙手揣在袖子裡,老神在在地開口,“喬兒,怎麼也不給二師兄弄一個。”
風喬兒斜睨他一眼,“五師弟本體是雪狐,敢問二師兄是什麼精,事兒精?”
某事兒精自己把自己埋坑裡了,隻得轉移話題道,“不去看看你大師兄?”
“怎麼沒去,我前天才剛去。”
“這幾天一直沒見小惘,就成日跟你大師兄待一塊兒了。”
“之前不就這樣嗎,”她見怪不怪,自顧自蹲下身來不知道在搗鼓什麼,言罷又補充道,“成日不正經,被孤立了吧。”
傅靖元反倒低笑出聲,“這可不是孤立,你看不出來嗎……”
“什麼?”
“你何時見你大師兄對誰這麼上心了?我和他相處的時間比你們長的多,以我對他的了解,倘若那日掉入秘境的是我們其中一人,他斷不會跟着跳下去的。”
風喬兒的關注點顯然錯了,頭也沒擡,“那他會怎麼做?”
“大概……要把你腦袋敲開看看裡面是不是漿糊,”傅靖元低睥着她,無奈地牽了牽嘴角,“小野丫頭,油鹽不進。”
溫落安坐在雪地裡,沒忍住揚了揚唇,垂下睫毛掩住了眼底的笑意。
“嘁。”她站起身,往傅靖元懷中塞了個東西,轉身走了。
傅靖元下意識小心拿起來一看,是一把用雪捏起來的劍,約莫有一個巴掌那麼長,從劍身和劍柄上的紋路來看,無疑是他的本命劍“朝生”。他心道不對,轉過來一看,果然那劍的後面還刻着幾個小字——
“事兒精之劍。”
“……”
……
轉眼就到了除夕那天。
孟惘睜開眼睛,絲毫不見剛睡醒的困意,他着一身白色裡衣翻過身一隻手撐在謝惟的頸側,有些激動地叫道,“師兄師兄。”
謝惟睜眼就是自家師弟甜美精緻的臉。
放大版的。
他微微一滞,一雙冰綠色眸子危險地眯了眯,“别離我那麼近。”
“今天除夕,帶我去看花燈吧。”
謝惟壓着呼吸,忍着一巴掌摁他臉上把他推開的沖動,“你先讓開,晚上就帶你去。”
孟惘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還是聽話地把手收了回去,然後起身自己去穿外袍。
“還有,以後你就回你殿裡睡。”謝惟看着床上輕輕飄動的素色帷帳。
“為什麼?”他歪了歪頭,“之前有時候不也在一起睡嗎?”
孟惘忍不住皺起眉。
這是在防備他?
不對,上一世好像也是這樣。
那人雖然對他很好,平時不論是抱是蹭都可以,但就是不能長時間和他一床睡覺,明明十四歲之前還可以的。
對方對此事很堅決,孟惘也很執着——
“為什麼不能和你一起睡覺?”
謝惟坐起身,低着頭一言不發,一隻手穿入烏黑淩亂的頭發,指間緊抓一把。
有種憔悴無奈崩潰且想發瘋的感覺。
孟惘沒忍住笑出了聲,“師兄,你怎麼啦?”
“後悔沒修無情道。”謝惟淡淡道,“把外衣給我。”
他不知道話題怎麼就突然跳到修道上了,順手将挂在床尾的衣服遞給他,“你……修沒修有什麼區别嗎?”
“修為能增進的更快?”孟惘不解道。
“大概受魅妖的幹擾小一些。”
怎麼又扯上妖了?
謝惟穿上外衣,他說的極為認真,全然不似在開玩笑,孟惘隻是覺得話題跳躍的太快有些跟不上,根本沒多想——
“你又遇不到魅妖,你喜歡魅妖?”
“我不喜歡,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