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惘便如此迷迷糊糊的當上了南墟境天玄仙尊的關門弟子,雖然名義上是這樣,但幾乎見不着天玄的面,什麼都是謝惟在教他。
他結丹很快,結丹後修為增進的更快,但嗜血的習慣還是同從前一樣。
他本以為自己之前是沒有吃的才會喜歡嘗血,後來才知道這和有沒有吃的毫無關系。
謝惟不讓他咬生肉,喝人血,什麼都要教。
養的時間一長就會發現,小孩并不像剛撿來時那麼乖。
正派作風他是一點不沾,長得妖魅行事也殘忍極端,拎着把劍幾日一換,砍人必把劍砍斷,然後再順理成章地用暴力壓制。
終于有一天妖界妖王許千影閉關,妖族分庭抗禮謀反作亂,有許多妖修沖破人妖兩界禁制到人界濫殺濫搶,一片昏天黑地,慘叫四起。
十四歲的孟惘當時正在路邊買吃食,好巧不巧趕上這場異變,唇角根本壓不下,興奮得眼都紅了——
修真界明文規定不讓胡亂殺人,又沒說不讓胡亂殺妖,況且是他們自己先作亂,這可怨不得别人。
于是各境派出平亂的修士來到便見南墟境那個不知從哪個山溝子撿來的關門弟子,正跷着腿坐在一座七米高的屍山上,渾身血污,笑意吟吟地舔着鮮紅的指尖。
幾乎是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冷白的面上染着血痕,如同地獄裡爬出的玉面羅刹。
墨色長發垂落在膝,蜿蜒融入血水。孟惘坐在自己搭的屍山上,一手撐在身後仰頭看着天,内心十分餍足,困意漸漸襲卷而來,底下人叽叽喳喳讨論的什麼他也沒有聽進去。
混沌中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瞳孔微縮,從七米高處向下看去,隻見謝惟正站在下方,靜靜地看着他。
距離太遠,他看不太清那人眼中的情緒,下意識有些不安,乖乖站起身遲疑地朝他走去。
由屍體墊成的斜坡并不平整,他深一腳淺一腳向下走去,踩着的鮮血泥濘黏膩,腳下屍身尚且溫熱。
他右手上都是血,不知道掏了多少妖修的心髒,犷戾之餘徒手挖眼剜心最是利落簡單,一招一式都不肯多用。
當然不止右手,除了臉和脖子還幹淨點,一身黑衣都被血浸的暗紅。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在犯錯,但那些人看他的眼神絕對不像是在看一個做了好事的乖孩子。
孟惘站在離謝惟兩步之遙處停下,身上濃郁的血腥味融入侵襲了那人身上的冷香。
謝惟很愛幹淨的,他暗自想道。竟是一反常态地沒有抱住那人撒嬌。
他像做了虧心事一般垂眸,聲音都不自覺小了下來,“師兄……”
話未說完,一隻微涼的手撫上他的臉,指腹輕輕擦去他臉上半幹的血迹,“有沒有受傷?”
孟惘一怔,随即抿唇彎起嘴角,就勢在他手心下蹭蹭,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沒有。”
謝惟牽起他的手,“下次不要那麼冒失。”
“嗯嗯。”孟惘點點頭。
……
十二月凜冬,璞玉無瑕的天上神牽着髒戾血濘的地下鬼,溫度自相貼的手心處傳遞,踏過血泊,穿過人群。
行梭于紅塵世間,宿命本上一折再添一折,有人沉默不宣,有人迷霧觀影。
他望穿了他的一生生。
不知走了多少年。
不知忘了多少年。
“師兄,我想吃傅靖元殿前的桃子。”
他那二師兄殿前一直有棵用靈力維系着的桃樹,一年四季都開花,也可以用靈力催其結果。
南墟境關門弟子目前隻有三個人,他和謝惟關系自是親近,和傅靖元關系也是極好。
身旁人的嗓音伴着腳下踩着薄雪的沙沙聲,直拂在人心尖上,如飄落的碎瓊般透着沁人心脾的涼意——
“好,帶你去。”
對于孟惘來說,雖然二師兄有些時候又欠又賤,吃飯時候總把都是油的肥肉給他,有事沒事就給他灌輸些奇怪的知識,還總摁着他讓他看些不正經的書圖……
但他也無疑是個好人。
他會給他催桃子吃。
傅靖元掃了殿前玉桌上的積雪讓他坐在上面,平日白皙的膚色在寒冬更甚幾度,一身流金白袍下隐約可見瘦削的身形。
他提了一籃子小桃遞給孟惘,緊接着就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
好像多站一會兒腿就能斷了似的。
“洗了沒?”
“洗了,”傅靖元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套茶具開始沏茶,無語道,“祖宗一樣。”
孟惘坐在桌上抱着籃子,拿起一個咬了一口,滿意道,“甜。”
傅靖元給坐在一旁的謝惟推了杯熱茶,“小惘今年十四?”
“嗯。”
“我看以後是少讓他下山。”
謝惟端起茶盞輕抿一口,不置可否。
孟惘卻蹙了蹙眉,“為什麼?”
“因為你太嬌了。”他頗不正經地笑起來,聲線懶散,“适合讓你大師兄養着,當個金絲雀。”
“你才嬌。”
孟惘白他一眼。
要單論體術,他能甩那懶貨八十條街。怎麼好意思說他嬌的。
傅靖元笑意更甚,“小惘,你喜歡男人女人?”
孟惘一頓,“什麼男人女人。”
“雙修啊,你想跟……”
一個圓滾滾的桃子直沖他面門砸來,他止了話音,擡手一接。
力道不小,震得他手骨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