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将東西收拾好之後,裴晏華便上了馬。謝雲清站在馬下,仰頭看着他,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少爺笑得燦爛無比,裴晏華卻總覺得太奇怪。
他于是又俯下身看向少爺,再次詢問道:“真沒什麼大事瞞着我?”
謝雲清搖了搖頭,乖乖回他:“不是什麼大事。”
裴晏華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道:“平遙,你留下來。”
“是。”
見少爺沒拒絕,裴晏華又覺得是自己多疑了,便強迫自己放下那種奇怪的感覺,摸了摸少爺的小臉,“早點回來。”
謝雲清點了點頭,有些不舍道:“好。”
裴晏華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方才策馬離去。
待到一行人遠去過後,謝雲清走到平遙身邊,道:“走吧。”
平遙點了點頭,兩人并肩走了半路,謝雲清忽地放慢了腳步。平遙并未察覺,仍然按正常的步伐朝前方走去。
大風刮過。
謝雲清将被打暈的平遙接住,喚道:“長嶽!”
“來了主子。”
“把他帶回去。”
“是。”
腳步聲漸遠。
顧瞎子從營帳頂上一躍而下,挑了挑眉問道:“你就這麼瞞着他?”
“……”
良久的沉默後,謝雲清啞聲道:“如果最後真的隻有一個人才能活下來,那我希望是他。”
顧瞎子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繼續問道:“那你呢?”
“我?”
謝雲清面色平淡,“本就是賤命一條,能苟活到今日,已然是恩賜。”
天色忽變。
黑暗逐漸将顧瞎子籠罩,他的表情變得無比煩躁,臉上隐隐約約冒了些紅紋,“不是說還有一天嗎!”
“艹!死老天!等老子找到辦法了非得弄死你不可!”
話罷,他便大跨步走到謝雲清面前,急切開口道:“你聽着,現在我沒有多少時間了,記住我告訴過你的東西,能破命的東西一定在大周,我給你的紅繩好好戴着,之後一定有用!”
顧瞎子的身體越來越透明,他暗罵一聲,又接道:“之後的事情全部要靠你自己了,謝雲清,你要好好活下去!”
顧瞎子的聲音消失在了雷聲當中。
風聲瑟瑟。
謝雲清忽地朝着顧瞎子所在的方向跪下,俯身磕了一個頭。
“多謝前輩。”
雨聲漸大。
謝雲清再擡起頭來時,身上已然濕透了。
他有些恍惚。
夢中好像也是這般光景。
成堆的屍體。
有江翎,有江秦,有秦越,有大周的無數将士,有他,有裴晏華。
匈奴人踐踏着無數周人的屍體攻入京城,屍體被焚燒的惡臭仿佛還圍繞在鼻尖,久久不散。
那種深入靈魂的恐懼迫使謝雲清打了個冷戰,也成功讓他從思緒中回過了神。
雷聲轟鳴,雨越下越大。
豆大般的雨珠砸在面上,幾乎快讓人睜不開眼睛。謝雲清卻像是渾不怕疼似的,睜大眼睛,仰頭死死盯着天看。
“轟隆隆——”
閃電劃過,似是天道的警告。
謝雲清的眼睛卻越來越亮了。
他不怕雨滴的沖刷,不怕閃電的刺眼,不怕雷聲的轟鳴。
他不怕,他什麼也不怕。
他要和天作對,他什麼也不該怕,也不能怕。
僵持半晌,謝雲清終于肯收回目光,低笑了兩聲。
黑暗之下,少年人的身姿挺拔,語氣狂傲:“什麼命由天定,我非要逆天改命。”
——“倘若結局是死亡呢?”
顧瞎子的聲音忽地回蕩在耳旁。
謝雲清捂着臉又笑了幾聲,雨水從指縫伸出,似是淚水:“就算死了,我也不認命。”
“絕不。”
不過死亡而已。
區區死亡而已。
就算是要用一輩子來鬥争,就算是要苦一輩子,就算是付出的代價足以緻命。
他也,絕不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