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神瑛台的習俗,清明節全員要去城郊的東山祭拜先烈,慎終追遠,緬懷先人。
天剛擦亮,外頭已經開始有人聲。
落衡翻了個身把頭埋在被子裡,試圖隔絕嘈雜的人聲。
燕回輕輕把被子拉下,露出睡眼惺忪的人,輕柔道:“今日我們去東山祭拜師父,若是累了就歇着,嗡嗡留下陪你。”
落衡在臉上掐一把,毫不留情,燕回還是攔的慢了。他努力睜開眼睛,一張好看的臉皺的七扭八歪:“去,一定去。”
他想見見他師父那般神秘的人物。
等落衡和床打赢戰争,大部隊早已經浩浩蕩蕩出發,就剩下蒼龍部衆人候在院子裡。
落衡伸個懶腰,眯着眼瞧了眼天色——剛泛起魚肚白。燕回緊跟着出來,給他帶了件披風:“山上涼,你身體未大好,還是要小心些。”
嗡嗡叉着腰:“八哥,你又賴床了,害我們都落隊了。”
落衡在她頭上敲一下,狡辯道:“那是他們提前出發了——你好像長高了。”
“是嗎是嗎,我也覺得我最近竄了不少,是不是快追上你了。”嗡嗡歡心鼓舞地和落衡比較身高,“我還想再長一點,那樣你就不會老說我矮了。”
大力遞給落衡一個玉蘭花墜:“東山上有識别陣法,這個是我們蒼龍部的令牌。”
他掃視一眼,發現所有人腰間都挂着花墜。
他目光剛落在小辛身上,他身體一繃,立刻解釋道:“祁台主說我的書籍很有用,希望我能加入蒼龍部……我答應了……”
聲音越來越小,微弱到不可聞。
落衡突然想起來:“神瑛台立派宗旨裡不是明晃晃說‘降妖除魔 ’嗎?還被林淵擺了一道呢。”
大力搖搖頭:“經過謝小姐的案子,阿爹說‘凡人心險于山川,難于知天 ’,不可用種族輕易衡量善惡,就改了宗旨。”
他聲音尚且稚嫩清透:“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法于陰陽,和于術數,正心一也。”
落衡輕松一笑:“都是同僚了,就坦誠些,你不害我,我不害你,沒必要這麼怕我,而且我也沒有吃蛇肉的癖好。”
李忠大咧咧要去攔落衡的肩,被他目光輕飄飄一掃感到了寒意,拐了個彎落在燕回肩上:“我們蒼龍部就是七曜之子,‘煌煌七曜,重明交暢’,台主說的,不錯吧”。
嗡嗡抓抓頭:“聽起來很深奧,什麼意思啊?”
落衡一挑眉:“真該給你找個學堂了,好好給你的腦袋裡灌點墨汁。”
半月從暗處走出:“我知道一家女子學堂,女紅教的不錯……”
落衡:“嗡嗡的手是提劍的做不來那麼細緻的活,能識字斷句,讀些詩文典籍就行,好好改改她的鬼畫符字。”
“普通的學堂是不招女子的。”
正和嗡嗡大眼瞪小眼的落衡一愣:“為何?那女子該去何處學習?”
半月歎口氣:“有錢人家的小姐會請先生上門,窮人家的女子好些的家裡教授簡單的文字,大部分還是目不識丁。”
嗡嗡驚訝了一會:“那是不是真的得你教我了,我不喜歡你薄薄的字——燕大哥可以教我嗎?”
燕回自然是樂意的,還未答話就被落衡截斷:“燕回每日忙碌,你還想占用他的休息時間呀。這個學堂我們去定了,沒有先例就開創先例,誰要是敢說什麼,道理講不通就動手。”
嗡嗡贊同地點點頭。
李忠被他平靜的放狠話吓了一跳:“不好吧……”
落衡眼皮都沒擡:“哦,那就直接動手。”
李忠眼皮一跳:“诶,我不是那個意思……”
燕回一笑:“學堂的事交給我——快出發吧,要不就真遲了。”
天未大亮,街道上行人稀少,幾人快馬加鞭,趕到東山時正好趕上開陣。
祁台主捏出法訣,吟誦道:“魂兮歸來,維莫永傷。”
轟隆一聲,陣法自大地升騰而起,籠罩整座山頭,和在将軍府布置的陣法很像。
系馬垂柳邊,幾人順着人流,一級級登上階梯。
落衡提着衣擺拾級而上,隐約能看到山頂大片的石碑,低聲問道:“神瑛台建立不過幾十年,怎麼先烈如此之多?”
燕回幫他擋過一枝斜出的桃花:“二十年前戰亂之際,許多師兄弟上了戰場,馬革裹屍,神瑛台也一度沒落,直到台主、師父還有葛師叔擔起衆任,才漸漸重建威望。”
爬到山頂時,陰沉許久的天終于迸發,落下如酥小雨。
落衡緊了緊披風,輕柔一笑:“每年清明時節,黑白無常總會翹班喝酒,一個裝睡,一個裝醉,偷懶一整日,魂魄就會趁機順若水而下,返回人間。”
無邊細雨下人群靜默,紙錢飛舞,遙寄相思。
人群四散而去,人一擠,蒼龍部的幾人瞬間淹沒在人海裡。燕回立刻拉住落衡,往他身邊一靠,半依偎着像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