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個哈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目養神。
燕回搭上他的脈搏,眉頭一皺:“我再改進一下藥方,盡量減少副作用。”
這些日子燕回換了好幾種方子,一有空就悶在藥房裡,要麼配藥要麼讀醫書。
除了藥一次比一次苦之外,落衡沒覺得有什麼用,可就是動搖不了燕回屢敗屢戰的決心。
最新一次,毒素稍微被壓制,靈力能恢複到原來的七八成,頂多能撐一柱香,讓燕回看到了希望,愈發勤勉。
代價是嗜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作。
上次吃飯的時候,他剛吃了口榆錢,就眼睛一翻,含着菜砸在桌子上,把衆人吓得一個激靈,以為是葛州摘的野菜有毒……
落衡輕嗯一聲,身子一歪就往地上砸,燕回順勢攬在懷裡,悄咪咪描畫他的眉眼,嘴角無意識地帶上笑。
海棠花落下一陣花瓣雨。
他輕車熟路地打橫抱起,路過的李忠驚掉了下巴。
有情況……
落衡這一覺睡得久,迷迷糊糊醒來時已經入夜,燕回拄着胳膊在桌案上睡着,手裡還握着醫書。
他蹑手蹑腳爬起來,給燕回披件外衣,放輕腳步往外走,門吱呀一聲,他心裡一咯噔,見燕回沒什麼動靜,拉開一條縫擠出去。
百花樓位于高處,隐約能看到燈光,他朝着那個方向走去。
二姐的眼睛怎麼回事,還有端陽清和林鐘又是怎麼死,以及玄英在哪……一團亂麻般揪着他的心。
午夜夢回,他都能夢到南海的時光,禽鳥翔逸,卉木滋榮,萬物并秀,逍遙快活。
如今,留在他身邊的就剩一個嗡嗡。
他本該早些去的,但燕回日日纏着他試藥,脫不開身,今日才逮到機會。
已是後半夜,百花樓還是鼓樂笙箫,莺歌燕舞,姑娘們簪花滿頭,薄衫半掩曼妙的身姿。
落衡低着頭,目的明确的登上台階,避開沿路上下酒氣彌漫的客人,推開欲勾肩搭背的女子,快步來到最高層最裡面的房間。
喧嚣一下被抛在後面,房門一推就開,落下一層薄灰。芍藥已枯萎,屋子裡彌漫着一股腐敗的味道。
他立刻開始翻找,書桌、梳妝台、衣櫃、床底……能翻的地方翻了個遍,還是一無所獲。
琴蒙了灰,撥動琴弦蕩起浮塵——這是大哥的紫瓊琴。華歲是樂靈飛升,最擅撫琴,常與雩風相和,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正傷感着,門突然開了,他慌忙躲在簾幕後。
“都打掃幹淨,一點灰都不能有,聽到沒有,偷懶扣工錢。”
看上去是老鸨,簪着一頭亮眼的紅花,尖酸刻薄樣。
落衡走出來,帶上溫和的笑:“媽媽好呀。”
突然跳出來個人,吓得老鸨捂着胸口:“躲在這裡吓人幹什麼!”
“神瑛台查案,這不是不想打擾媽媽做生意嗎,悄咪來的。”
老鸨斜着眼打量他,似在品這句話的真假,看着眼前公子笑容明媚,眉清目秀的模樣,相比不是賊人,放下了心:“神瑛台?我不是去錦衣衛報的官嗎?”
她自顧自哦了一聲:“也是,這年頭還是神瑛台稍微靠譜點,怎麼說,是有了紫瓊姑娘的下落了嗎?客人們日日相催,我們這也快頂不住了。”
落衡一愣,才明白燕回結案時并未将妙音和紫瓊關系上報,紫瓊尚且清白。
他随後莞爾一笑:“我們查到紫瓊姑娘回了南方老家,許是思鄉心切才不告而别。”
“她好像是提過句家裡兄弟姐妹衆多,可這也不能抛下生計就走啊,百花樓上下百口人等着吃飯呢。”老鸨急了,“那她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她這一走我得虧好多錢呢。”
落衡眉一皺:“這又不是她家,何時來何時走不都由她決定嗎?”
老鸨再掃視一遍落衡,心想這倒是個不懂風月的年輕公子:“我當初在河邊撿到她,全身傷,治療可花了我不少錢,當初可是簽了賣身契的。紫瓊也算是争氣,替我賺了不少錢,還了一二吧。”
她掰着手指頭算賬:“我也沒虧待她,衣食住行都是好東西,這也是一大筆支出。她還偏偏是個犟種,賣藝不賣身,得罪的權貴也得花錢平事……”
落衡眉頭緊皺。
姐姐一介上仙,鲛人血脈,被一衆凡人随意折辱。
他擲出一袋鼓鼓的金銀玉石:“這些當做給紫瓊姑娘贖身了,以後莫再找她,剩下的我買下這把琴。”
捧着寶貝笑呵呵地老鸨眼一歪,指了指落衡腰間的環佩:“得加上這個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