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觀花這一生,落衡腦子裡沒浮現出多少張人臉來,竟從孤寂荒涼中品出一絲汲汲以求的安穩灑脫來。
死到臨頭,執念成了遺憾,落下一地辜負。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世界都安靜了,他還沒等到劈裂天靈蓋的疼痛。
緩緩睜開眼,入目是一陣耀眼的光芒,待緩過時他一驚——頭頂懸着一柄長槍,刺開滾滾天雷,為他開辟一方小天地。
那時熟悉又陌生的神力,與他血脈相連,透過皮肉和骨骼,直達心底的聯系。闊别已久,仍不能忘卻的溫暖。
他嘴唇翕動,在雷聲轟鳴中低聲喚了句:“阿娘……”
長槍似有所感,劇烈顫動起來,直擊雷霆,神力橫掃擊碎其餘幾十道天雷。迸射的雷電落在岩壁上,落下一地滾石,山洞撐不住神罰,有崩塌之兆。
燕回趕快躍起把落衡護在懷裡,抖落碎石,往背上一拉:“找掩體,山洞快塌了!”
落衡身上沒力氣,眼睛還是在不住地望長槍。
山洞不堪重負,地面塌陷,衆人跑不過碎石,從空中跌落……
落衡醒來時覺得頭還是昏昏沉沉的,身上發冷,胸口更是疼得沒有間隙。緩緩睜開眼,就對上一雙明亮的眸子。
“燕回?我沒死?”他腦袋還是蒙的,氣息不穩。
燕回攏攏他因冷汗粘黏在額頭的碎發,環抱的力度更大,聲音卻溫柔:“我們抗過來了,你沒死。”
在他們安全後,他探到落衡溫熱的鼻息時還在恍惚中,至今不敢回憶生離死别的時刻,處理傷口時又是一次次的淩遲。
好在,他還在。
記憶慢慢回籠,落衡反應過來好像是阿娘的長風槍救了自己,蹭一下掙起來,卻晃的頭暈眼花,又重新跌回燕回懷裡。
燕回按着他的太陽穴:“小心,慢慢來。”
溫熱的手掌貼着冰冷的皮膚,内心的慌亂和躁動一絲一毫地被擀平。
落衡緩緩睜開眼,四下打量着周遭——他們好像是在一個墓室,頭頂的明珠作日月星辰,照亮一室,隐蔽處塌了一角,四周牆壁上似有些壁畫,聚神細看,頭又嗡嗡作響,隻得閉眼作罷。
燕回懷裡着實溫暖,索性放松下身體,懶洋洋靠着:“我們這是在哪?闖了誰家祖墳了?”
燕回心神稍定,心跳總算是恢複正常:“不知道——花先生帶着他們去查探了,一會兒就回來。”
落衡眉一皺:“嘶——花先生?”
燕回手勁一松,緊張道:“我弄疼你了?我輕點——就是大力和嗡嗡學堂裡的花盈花先生,有過一面之緣。”
落衡好不容易安靜的心神又泛起漣漪,他貌似記得他快死的時候聽見花盈喊了句“禾禾”。
不會這麼快就認出他來了吧?
幾千年不見變聰明了?
“八哥!你醒了!”石門轟隆打開,嗡嗡小跑着奔來,直接滑跪到落衡面前。
落衡懶得睜眼,都能猜到她什麼表情,氣息不穩道:“别哭,沒力氣給你擦眼淚。”
嗡嗡抽搭着,憋着哭腔道:“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吓死我了……”
落衡不敢再閉着眼,怕這小哭包能自己哭暈過去,認命擡起沉重的胳膊給小祖宗擦眼淚:“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哭的跟上墳一樣……”
“别亂說!”嗡嗡一激動,打掉落衡的胳膊。
他本就沒什麼力氣,奈何小姑娘不給面子,胳膊掄出去的時候他整個人也跟着歪倒,把嗡嗡吓了一跳,以為他又要暈,一滴眼淚挂在眼角将落不落。
“八哥……我錯了,你沒事吧?”嗡嗡不敢再碰落衡,攥着他的一角袖子吸鼻子。
他歪倒的時候,被燕回一撈,晃的是頭暈眼花,胃裡翻江倒海又沒有什麼東西,惡心直往上冒,感覺吸進去的每一口空氣都能在肺裡割一刀。
緩了許久,他才能擠出一句:“沒事。”
有氣無力,還不如不說。
嗡嗡聽了哭的更加洶湧,又不敢放肆出聲,一抽一抽的,衣服前襟都濕了。
燕回把搭在落衡身上的外衣攏起來,問花盈道:“查探的如何了?”
他對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花先生帶着警惕,一個教書先生出現在這種詭異的地方着實說不過去,方才見他出手不凡,要麼是大隐于市,要麼是隐藏實力圖謀不軌。
在他提出要四周查看時,他以陌生之地小心謹慎為名,讓衆人都跟着出去,一為探查,二為監視。
落衡傷勢太重,分走他太多心神,他考慮再全也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他不能拿所有人的性命開玩笑。
花盈正色道:“外面是一條筆直的通道,很長,我們試着走了一段,有機關,越往深處走機關越不容易避開,我們就先撤了回來。”
李忠肯定的點點頭。
燕回審視的目光盯着花盈:“花先生不在學堂授課,來這東山做甚?”
落衡閉着眼,補充道:“跟着我們鬼鬼祟祟的也是你吧,意欲何為?”
“這……”數道目光紮在身上,花盈頓時感覺如芒刺背,“聽聞山上有異聞,我就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