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幫我取件衣服吧,我記得我在你在放有幾件。”落衡指了指櫃子。
他先前和燕回同榻而眠,衣服自然是盡數帶過來,後來燕回打了新櫃子,他青綠色的衣服占了一多半。
燕回疑惑道:“那堆衣服是你的?”
落衡沒有底氣地答道:“是……我現在就帶走。”
“我已經打包好了,物歸原主。”燕回丢過來一個大包裹,“還有那些畫稿,想必也是你的,一并帶走吧。”
落衡強忍着鼻頭的酸澀:“好……”
他慢慢添置的東西,頃刻之間被送出。就像是他們朝夕相伴的兩個月,過眼雲煙。
也是他咎由自取,就像是花盈說的“把燕回的偏愛當做理所應當”,權當是真心錯付的懲罰,他也不該有怨言。
他從包裹裡挑揀出那件錦繡閣縫補過的青衣換上,那是他繡工最差的一件,卻是他此刻最想穿的一件。
翻找中,一根發帶吸引他的注意力,那時極其簡樸的一根,純色的條帶,沒有任何刺繡玉石點綴,甚至邊緣還帶着斷線。他印象中他沒有這樣的發帶,摸着料子卻是熟悉的觸感。
突然他反應過來,這是将軍府他撕下的布條,系在桃花樹上的!
他以為他踽踽獨行遊離人世,其實一直有人在默默守護。
可他無情無欲眼又瞎,絲毫沒感覺到燕回藏有這麼熱烈的愛意。
完蛋,這下債務一點沒還,還越欠越多。
嗡嗡在床頭緊鄰的窗戶上探進個腦袋:“八哥,太陽曬屁股了,快起床吃飯啦,就等你了——你怎麼睡這了?”
“認床,睡不着。”落衡把發帶系在發上,翻身下地。
嗡嗡探頭瞧見屋裡燕回沒在,小聲道:“我聽李大哥和大力說,燕大哥之前是禁止任何人進他的房間的,你是第一個。”
落衡歎口氣:“也是最後一個了。”
“那……我們還會回來嗎?”嗡嗡眼睛濕漉漉的,絞着發絲問道。
落衡一笑:“月俸還沒發就跑路也太不值了,和誰過不去也别和錢過不去。”
而且,他有債要還。
他想着,凡人像神明祈願,無非是升官發财姻緣求平安,替自己求,再替親朋好友求。若是燕回的話,再加上蒼生。
都做些努力,說不定就實現了。他時日無多,可不想帶着情債走。
嗡嗡隻知道可以繼續河大家在一起,拍着手叫好:“我先去幫葛大叔,你快點,不然菜要涼了。”
落衡收拾好出門的時候,瞥見餐桌上花盈也在,好不容易攢起的好心情灰飛煙滅,笑也不裝了:“花先生來的也太及時了,掐着飯點來。”
花盈故意擺正自己的碗筷:“我這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來的,是嗡嗡邀請我來的,你這麼對我愛搭不理的,我這心裡傷心啊。”
落衡正想辯駁,卻聽到燕回嚴肅道:“食不言,二位若是有私人恩怨,還請移步外面。”
落衡閉了嘴,下意識坐在燕回右手側,還未落座,隻聽見燕回冷冷道:“這是葛師叔的位置,你的位置在那邊。”
他指向正對面的空位。
若是換個人說這句話,落衡定然不肯想讓,可那人是燕回,是債主,他咬牙切齒應聲好,一撩袖子坐在空位上。
葛州穩穩托着一塊極大四方餐盤,腳步輕快遊走着給各自上粥:“大力的南瓜粥,嗡嗡的小米粥,小辛的皮蛋瘦肉粥,李忠的白粥,半月的紅豆紫米粥,花先生的蓮子百合粥,燕回的蔬菜粥,落衡的……诶,落衡人呢?”
葛州習慣性在燕回右手側找人,眼睛溜了一圈才發現落衡坐在最遠的位置,他疑惑道:“怎麼坐這麼遠,吵架了?”
落衡笑道:“想換個位置,看看會不會食欲更好點。”
葛州贊同道:“你的燕麥粥,加了點奶,糖自己放,小心燙……你确實要多吃點,本來就沒幾兩肉,流那麼多血更瘦了,葛叔給你好好補補——诶,那個燕回,你之前給落衡做的那個藥膳也安排上,再改良改良,别那麼苦,再加點補血的藥材……”
“啊?”燕回疑惑擡起頭。
他不記得之前做過藥膳。
葛州唠叨起來就沒玩沒了,落衡笑着扶他回座位:“葛叔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吃飯,好好喝藥,争取早日能把這棵樹拔起來……”
燕回攪着粥道:“确實該拔。”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落衡笑一僵,弧度再也撐不住,臉色頓時垮下來。
嗡嗡擔心他發瘋起來掀了桌子,顧不得燙往嘴裡快速扒拉兩口,然後在對面鼓着腮幫子對他擺手,示意他忍一忍。
燕回見氛圍不對,對落衡疑惑道:“需要我幫忙嗎?”
那張臉真摯又無辜。
落衡扯出一個弧度:“樹是你家的,礙着你了随意處置,想什麼時候拔就什麼時候拔,看我做什麼?”
“那就……”
燕回正想說話,剛張開嘴就被葛州塞進來一個饅頭。
葛州強裝嚴肅道:“都吃飯,快涼了,食不言。”
葛州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還是覺得奇怪。莫非是真吵架了?燕回怎麼舍得?
落衡深吸一口氣,繃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瞧見燕回一臉平靜地啃饅頭吃菜喝粥,冷漠疏離的模樣着實陌生。
他的東西在一件件被排擠出他的世界。
他還是融入不了他的生活。
下一個走的是不是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