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這三個字,宛如潮汐,一陣又一陣拍打内心那塊恒古的礁石。
邱霜意的聲線輕細,似被軟骨水浸泡百日後再打撈起,勾住了沈初月那塊最堅硬的骨頭,将所有理智的神經酥化。
第一次,好似在傳統教育下,注定帶有青澀的、懵懂的、專屬于成長的詞語。
多狡猾,手心飄散的蒲公英,撓得人心發癢,卻不願意停留。
沈初月瞬間耳根發漲,一把推開邱霜意。
此刻的心跳怕跳得太快太吵,會将她的秘密出賣。
而被推開的邱霜意向後踉跄幾步,面對沈初月飄忽不定的神情,反倒是瘦削的眉間帶笑。
“别多想。”
邱霜意從瓷碟上将一塊剩下的蘋果瓣塞在嘴中,酥脆的清香尚且掩蓋住脈搏的喧嚣。
可明明自己才是那個想得最多的人。
多折磨。
沈初月站在原地,輕薄的白紗外套間還落下一絲邱霜意的秀發。
她雙眸盈盈,面頰或許是惱羞成怒而憋紅。
沈初月垂頭,咬着下唇。
此刻心跳喧嚷叫嚣,看不見的控制鍵被埋在最深處。
沈初月磕磕絆絆,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聲線變得祈求般脆弱。
“邱霜意,你能不能……”
不要戲弄我。
沈初月左眼的那顆痣變得弱水柔情,聲音被揉碎了抛在空氣裡。
她怕這樣的情愫,被燙傷後鑄成痼疾疤痕,從此再也無法割舍。
那是夜的難纏,将窗外燈光暈開。
會變淡,會失去輪廓,形成模糊的影。
或許,控制鍵從不屬于她,而一直都在邱霜意的手中。
夏夜蟬鳴聒噪,窗外的月季綻放得過于迷人。
“姐!”
阿薩喘着氣,又急匆匆跑回室内,委屈的哭腔都要被憋出來:“袁姐要生氣了!”
恍惚間,莫名打破奇怪的氛圍。
沈初月揉了揉發燙的耳根,将視線瞥到一旁的多肉盆栽。
“你哄哄她呗。”而邱霜意雙手整理襯衫衣袖,注視阿薩,笑得漫不經心。
阿薩頓時漲紅臉:“我……我行嗎?”
邱霜意雙臂環在身前,假裝若有所思片刻。
随後又望向阿薩,語氣中混有幾絲打趣:“你撒個嬌,她會心軟。”
阿薩詫異幾秒,但也乖乖點點頭跑出去。
可還未過五分鐘,阿薩欲哭無淚回來:“真不行了姐,你還是過來吧。”
而旁邊的沈初月望着阿薩委屈的眼神,長睫半垂,零星的餘光又落在邱霜意的身上。
她不知道阿薩口中的袁姐為什麼一定要指名道姓邱霜意。
指甲逐漸陷入左手臂的皮膚内,緩緩抓出一道紅痕,卻不疼不癢。
沈初月從記事開始,每當焦慮、猶豫時,總是不自主抓得滿處都是傷痕,好似隻有細微的疼痛才能緩解她此刻難言的情緒。
她注視室内的暖光将邱霜意照得明亮,注視邱霜意把阿薩這小姑娘逗得無措時又翹起的嘴角,注視邱霜意……
邱霜意轉頭,目光霎時望向她,理智得像一個旁觀者。
可下一秒卻皺起眉,快速走到沈初月面前。
一手按住她的手腕,餘光卻将沈初月手臂若有若無的紅痕看得一清二楚。
她站在沈初月的身前,身體微微傾斜,遮蓋住阿薩好奇瞥過來的視線。
不足以讓阿薩看清那幾道猙獰的傷痕。
在淡影間,沈初月清晰感受到面前人手心的溫熱觸感,在抓得發紅的皮膚上變得肆無忌憚。
更加灼燒,更加疼痛。
邱霜意輕輕握住沈初月的手腕,沒有任何力度,毫無猶豫地将她的右手指節與左側手臂分離開。
掌心的軟肉與她的手背隐隐相觸,光影下顯得更加突兀。
邱霜意在她耳邊喃喃,聲線磁啞:“想一起去嗎?”
沈初月頓時擡頭。
“認識點新朋友?”
邱霜意眉眼舒展,露出一絲淺笑。
淺到什麼程度。
沈初月也在想。
「蝴蝶的翅膀輕輕煽動樹葉,而霎那間樹葉的微顫。」
卻隻有沈初月一人發現。
—
空曠的庭院間能聽見流水的聲響,花簇亂綻,點染生命氣息。
那姑娘雙膝交疊,高領淡藍襯衫修飾顯現恰到好處。
高馬尾緩緩輕晃,慵懶靠在單人沙發上。
桌面的筆記本電腦攤開,又外接了一副機械鍵盤。
本是哼着小曲,随後注視到邱霜意便直起身。
沈初月站在邱霜意身後,小心翼翼注視面前所謂的袁姐。
“我先處理一下工作,等等我好嗎?”
邱霜意垂頭在沈初月耳邊低聲私語,沈初月隻是點點頭。
她目睹邱霜意徑直走向那人,順其自然坐在了那人對面的唯一位置上。
“讓薩休息,你替她做點事。”袁時櫻将喝空的玻璃杯向邱霜意推了推,示意讓她幫忙填滿茶水。
邱霜意有些想笑,将明火慢燒的玻璃茶壺擡起,将熏煮的話梅水填到一定刻度線。
“小姑娘在我這打工,我還讓袁大指點上了?”
自然輕松,太過于松弛。
初夏晚風惬意,吹過花簇也混有幾絲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