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秒,頓時感覺咽喉被刺穿。
止疼藥的作用瞬間消散,頭疼洶湧加劇。
沈初月轉身時白裙蕩開在小腿間,從冰箱拿回藍莓果醬,在手心裡晃了晃,笑着看向邱霜意:“烤了一點貝果,吃嗎?”
“今天就走?”邱霜意一手扶在牆壁,怕是下一秒會倒在她的面前。
“臨時通知一場試講考核。”
沈初月握住小刀,從貝果側面切開,刮刀撫平果醬。
兩秒後,她發覺了邱霜意的言外意思,也随着邱霜意的目光順勢望向那件行李包。
可沈初月還是垂眼,佯裝笑容說道:“我本來也就沒有太多行李。”
來的時候一件行李包,走的時候也是一件行李包。
半山待她不薄,該有的從未缺少。
所以就算臨走,沈初月也不過隻需要整理幾件衣服的事。
“我已經和聯系司機了,一些家居用品……差不多下午也都可以收到快遞。”
藍莓果醬被塗抹均勻,沈初月将貝果放在小碟子内,又倒了杯熱牛奶。
她笑得燦爛,邱霜意卻看清了她難以咽下的不忍。
她将碟子和牛奶杯推在對面,目光瞟瞟,讓邱霜意過來吃早餐。
“過幾天我會再回一趟西區,不過是接我媽回去,應該不回半山。”
沈初月站在島台邊,平淡說着自己的計劃,隻是現在的計劃裡,沒有半山,沒有西區,沒有邱霜意。
在城市的另一處,另一個毫無了解的地方。
“前幾天我和阿薩付清了這兩個月的房費,不會少一分錢。”
“我本來想好好和大家告别,但是後面考核太多,還有小班接應,真的沒太多時間,對不起。”
沈初月低頭,目光落在視線範圍,但依然避免與邱霜意的眼睛交彙。
邱霜意咬了一口貝果,藍莓果肉酸甜。
可握住貝果的指腹顫顫微微,那是離她咫尺之遙的距離,邱霜意卻無能無力。
邱霜意艱難咧開嘴角,笑容比哭還難看,“我還想着你離開的當天,在半山開個告别活動。”
這麼一說,沈初月居然有點想笑,這點子确實像是十幾歲的邱霜意能想出來的。
可是邱霜意,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沈初月很平靜,長睫映落淺淡的影。
她将語速放慢,恍若如電影裡的一幀:“成年人了,邱霜意。”
“告别應該是簡簡單單的。”
沈初月晃動着杯中的牛奶,泛起一小片白色漩渦。
漫不經心的、殘忍又戲谑,像冬日裡一盆涼水直接潑在了身上,衣服濕漉漉的,穿了會冷,不穿也冷。
邱霜意凝滞了幾秒,随後靠慣性地點點頭。
沈初月最後連笑都挂不下去了,她不想聽見身體裡的指針有多卡頓。
“并不是一定要撕破臉皮放狠話,或者彼此抱頭痛哭說舍不得,才算告别的。”
十八歲的記憶發灰掉落,當年的自己不過也不是沒有放過邱霜意嗎。
—“你人生哪有什麼遺憾,哪有什麼萬重山啊?”
可此刻二十二歲的沈初月,伸出右手,捋開了邱霜意的碎發,掌心碰觸在她的面頰上,柔軟的,毫無瑕疵的。
邱霜意的眼尾很美,輕微翹起,似遠山缭繞雲霧,混有幾絲鮮為人知的冷感。
指腹輕微在她的眼尾滑動,随後沈初月的目光下移,遲在邱霜意的唇角。
薄唇細膩,沈初月注視着淺淺的唇紋,每一秒都有想要覆蓋住的沖動。
「邱霜意,我祝願你的人生沒有萬重山。」
沈初月苦笑了一下。
當年偏偏要與邱霜意對抗,偏偏要用言語說出最刺痛的話。
多可笑,多不可理喻。
那确确實實是困在回憶裡最疼痛的時刻,就連此刻的沈初月都不忍再去回頭看。
愛她是真,恨她也是真。
一切情愫都無處遁形。
邱霜意的手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微微歪頭,唇瓣吻住她的手心。
“你還讨厭我嗎?”邱霜意問。
沈初月順手捏了她一下臉,打趣道:“當然。”
緩緩,她的瞳目融化開,溫潤若水。
“不過我現在想通了,沒必要總拿别人的優渥來和自己較勁。”
“多沒意思。”
—
直到手機的屏幕響起,是網約司機的提示電話。
邱霜意陪她走了一段路,最後站在半山的大門口,駐足凝望沈初月。
沈初月的白裙輕飄飄,黯然素淨。太過于美麗,會讓邱霜意暫時遺忘掉她不太完美的裂痕。
像是一朵碰觸不及的雲。
“走啦。”沈初月說着。
“注意安全。”
沈初月走了幾步,又恍然回頭望向她,梨渦微陷。
聲線提高,柔和說道:“不過和你較勁的話,還挺有意思的。”
邱霜意忍不住笑,雙手環在身前,帶着幾絲寵溺:“那你繼續讨厭我吧。”
“我讨厭你的話,你可以多喜歡我一點嗎?”沈初月就愛和她玩文字遊戲。
她知道聽不到想聽的話,索性直接給邱霜意鋪好台階。
沈初月笑了笑:“逗你的,祝我考核順利。”
可再落腳的瞬間,邱霜意很坦然:“可以。”
沈初月眼神恢複精明,不知在第幾秒内,她居然有想要流淚的沖動。
“就算你不讨厭我……”
邱霜意字字落地,溫柔至極:“我也會多愛你一點。”
沈初月的雙眸泛光,笑着在内心承認邱霜意确實赢了。
「我總會在她面前敗下一陣,可這次我輸得心甘情願。」
「我恨她,但我也願意愛得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