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公館的隔音做到了極緻。
卧室門關上後,看守樓梯口的民警甚至聽不到于歸一門之隔的喊話聲,全然沒有意識到卧室裡正在上演一場“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識自家人”的精彩戲碼。
“我這就出來,二位警官别激動!”
對方發音字正腔圓,語調慵懶優雅,低音如大提琴般渾厚深沉,撥動了桑非晚的心弦,無異于在其平緩如鏡的心湖投下一顆石子,漾開了粼粼水波,一圈圈暈散,霸占了整片湖面。
于歸全力投入戒備狀态,全神貫注地瞪着衛生間門口。倘若她能稍微分神看一眼對面的桑非晚,那她就會在短短十幾秒内,親眼見證人類面部表情管理史上最極端的多樣性。她能看到瞠目結舌的震驚、愁眉深鎖的懷疑、眉飛色舞的喜悅、欲哭無淚的傷感......十幾種表情勝于川劇變臉,折射出心境的複雜缭亂。
高挑挺拔的身姿如閑庭信步般走出衛生間,不緊不慢、不急不徐,像貓一樣悄無聲息。
“你是誰?”于歸厲聲質問。
“成言之!”桑非晚繃緊喉部肌肉,竭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真的是你!”
“非晚!”成言之闆着臉,紫羅蘭色的眼眸中深情依舊,“好久不見!”
沒有人知道,成言之多想說完後面那句“甚是想念!”
沒有人知道,桑非晚有多想聽她說完後面那句“甚是想念!”
“你倆認識?”于歸前排吃瓜,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聞到了彌漫在空氣中的粉色火藥味,那大概是一種在火藥裡加滿水蜜桃的味道,甜得人牙齒發酸。
“成言之,你未經許可私自闖入案發現場,涉嫌故意破壞、僞造現場、毀滅證據,”桑非晚收起配槍,一邊取下腰間手铐,一邊走向成言之,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我要依法逮捕你!”
“得了吧!桑警官!你不能逮捕我!”成言之舉起雙手,自證手上并未持有武器,繼而手指指向上衣口袋,“口袋裡有驚喜!”
“别亂動!”桑非晚厲聲警告,接着把手伸進了成言之的上衣口袋。
湊到近前,桑非晚聞到了成言之身上那股熟悉的果木香味,雙頰登時漲得通紅。而後她的指尖觸到了一塊沁涼的金屬尖端,其冷硬的金屬質感實在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
桑非晚抽出手來,手裡握着一塊黑色皮夾。
“那是什麼?”于歸腦袋往右邊一歪,視線落在桑非晚手上,一眼就看到了黑色皮夾表面閃爍的銀光,那也是她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光澤了。她雙眼圓瞪,嘴巴微張,目光上上下下地琢磨成言之,啞着嗓子問道,“你也是警察?”
“GAB麒麟行動組組長成言之!”
黑色皮夾上,由國徽、盾牌、長城、松枝組成的警徽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GAB!麒麟行動組!”于歸一臉仰慕,“你是特工!”她收起配槍,目光鎖定桑非晚手裡的特工證,咽了下唾沫,試探性詢問成言之,“我能看看您的證件不?”
成言之聞言,略略擡起雙眉,一雙紫眸肆無忌憚地在于歸身上逡巡,旋即嘴角緩緩勾起耐人尋味的弧度。即便面帶微笑,那雙明眸透出來的紫光依舊冷峻高貴,帶着強烈的壓迫感。
“那個——”于歸被成言之瞪得心裡有些發虛,打起了退堂鼓。
“當然,”成言之開口打斷于歸,腦袋卻偏向桑非晚,她望向桑非晚,眼裡飽含似水柔情,“你要是喜歡的話。”
桑非晚臉色绯紅,兩道秀眉緊緊蹙起,連鼻子都皺了起來,看似一臉嫌惡,心底裡卻早已美得沒邊了。
心神缭亂之際,桑非晚感覺捏在手裡的黑色皮夾被人扯了兩下,登時回過神來,定睛一看,看到于歸正抓着黑色皮夾露在外面的半邊,試圖從桑非晚手裡将其整個拔出來。
“松松手呗!”
于歸用期待的眼光望着桑非晚,眼睛炯炯發亮,桑非晚想起陪菠蘿玩飛盤時,它也是用這種近乎渴求的眼神盯着自己手裡将抛欲抛的飛盤。
桑非晚松了手。
于歸一臉興奮地翻開警徽那一面,接着又拿出自己的警官證,翻到同一面,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
兩相對照之下,于歸發現兩副證件,除了部門、職務兩欄有所區别之外,其它内容幾乎别無二緻,不免有些失落。小迷妹的心态宛如坐在過山車上,一下從山頂垂直墜入谷底,連喘口氣的間隙都沒給。
“這個案子難道有什麼特别之處,”桑非晚竭力摒除一切情緒幹擾,轉身直面成言之,“竟然能夠引得GAB特工組長親自出馬?”桑非晚時刻緊盯成言之,炙熱的目光既像是要看穿對方,又像是要吃定對方,“抑或是受害者有什麼特别之處?”
桑非晚試圖通過觀察成言之的微表情變化看出破綻,套出成言之的信息來,然而,成言之就像一隻萬年的老狐狸,桑非晚跟她玩聊齋,結果注定一敗塗地。果不其然,成言之偏偏在桑非晚問話時,故意對桑非晚擠眉弄眼,擾得桑非晚忍不住胡思亂想,最後什麼都沒看出來,深感挫敗。
于歸把證件交還給成言之,同時留意到了成言之和桑非晚之間微妙的鬥法,兩人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正在鬧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