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風劍心和洛清依聞言駭然色變,随即恍然大悟。難怪今日一早就不見秦照顔的蹤影,原來是因前線烽煙又起,北蠻再度叩關?
逆浮屠見她們如此反應,就知道二人如今還是一無所知,索性繼續道:“那想來你們也不知道,那位随軍出征,傳說中在昆德塔王麾下可以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大軍師大巫祭是什麼人了?”
姑娘們此刻心底倏然生出不安的預感,“我們确實不知。”
逆浮屠那雙威凜霸道的眼睛神光大熾,聲音剛正莊嚴,猶若風雷鳴動,震人心魄,“那位北部的大軍師不是别人,正是你們先前提及的,領袖天下邪道十三門,九幽秘海的主人,世人稱之為暗尊的元無真!”
“啊!”
話音剛落,風劍心和洛清依齊驚叫出聲,這結果當然是出乎預料,這一驚更是非比尋常,“竟然是他?”
而後,洛清依回過神來,道:“大師的意思是,這是九幽秘海的調虎離山之計?”
逆浮屠沒有回答她,他望向風劍心,平靜道:“而今索勒兀即将兵臨城下,那位神秘莫測的九幽之主也将要駕臨禁關。貧僧和風施主都已修到先天之境,你應該清楚,這樣一位絕頂高手出現在最危險的地方,意味着什麼?”
風劍心登時啞然,秀眉微颦。
她當然知道,若是戰場對決,即使是再如何強悍的先天強者也決計無法以一己之力硬撼精銳鐵騎的摧枯拉朽的攻勢。
禁關城下,她和逆浮屠之所以能夠殺傷祜爾哈齊的部隊,一在北蠻輕敵,二在出其不意,三是禁關守軍的牽制,因此三者故,逆浮屠與天衣才能在敵軍未成陣勢之前殺入陣中,再直擊将領與王駕,讓玄軍能乘勝追擊。此時祜爾哈齊部膽寒勢弱,當然是一觸即潰。
若是兩方擺開陣勢,敵軍當時以八千鐵騎正面沖鋒,饒是天衣與霸佛武功再是高強霸道,也斷不可能和這樣無堅不摧的鐵騎洪流相抗。
正是因為深知其中的厲害,風劍心神情憂慮道:“若是正面對決,以玄軍的武力就算是暗尊元無真也絕不敢直撄其鋒,但他若是選擇陰潛入城謀刺,那就防不勝防了。”
風劍心同位先天境界,當然清楚絕頂窺真強者的可怕之處。可以說除非以人數取勝,絕頂高手近乎無敵的。
暗尊領袖邪道,縱橫武林,其武功之高已至驚世駭俗的地步,他要是想殺一人,即使是傾盡青寮全部高手的力量,也未必能與之抗衡。也許暗尊無法殺死青寮的所有豪強義士,但憑青寮和将府的親軍想要阻擋他達成目的,恐怕也是難如登天!
除非……
擁有同級别的絕世強者坐鎮。
一念及此,風劍心就已經意識到霸佛的想法和打算,“所以,大師的意思是?”
逆浮屠沉着聲音道:“那當然是,擒賊先擒王!中京上元那裡的隻是疑兵,形勢雖然兇險,但還無法徹底撼動佛道二宗的根基,九幽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将你我調離北境,再以暗尊或北部破軍陰潛入關,打破城防,從此北蠻就能長驅直入,直抵京師!因此,我們不妨就此将計就計,隻要制住這位邪道魁首,九幽秘海的陰謀自然就會不攻自破,佛道二宗之危也能迎刃而解。”
風劍心與洛清依此時隻能承認,霸佛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一旦元無真進入晉城,玄軍鐵騎在城内無法施展,晉城的一幹文官武将恐怕都要淪為案闆魚肉,任其宰割!但要就此坐視不理遠在京城的佛道二宗的宗主掌教,她也心存不甘,“大師的意思是,京城之事,袖手旁觀?”
逆浮屠極是沉穩持重,聞言也隻是高呼佛号道:“阿彌陀佛,身存身滅,萬般劫數,皆是修行,俱是因果。既然注定禅宗太玄該有此難,那就隻能坦然受之,豈能逆天而行?”
霸佛這話裡話外,難道是讓她們莫要再多管閑事,打擾他們世外人修行?
風劍心和洛清依惱他,“您難道就沒有想過?暗尊為什麼偏偏選擇在這時候現身北境?難道就沒有可能是想要牽制我們的行動,讓我們心生忌憚,不敢南下馳援?我們若是按兵不動,誰知會不會正中他人下懷呢?”
逆浮屠眼眸微擡,“禅宗太玄傳承正統千年,經難無計,至今卻仍能屹立不倒,其根基底蘊之深,區區宵小之輩,也不過是蚍蜉撼樹,不足為慮爾。”
風劍心和洛清依惱怒,一時真不知他是執迷不悟,還是過分的傲慢自負。霸佛眼見她們要發作,話鋒忽轉,道:“兩位施主若是決心一意孤行,即刻南行,貧僧也絕不阻攔。但北部蠻夷叩關犯境,貧僧勢孤力薄,隻能對付那九幽秘海的老怪物,其餘諸事,恐怕無暇他顧啊。”
天衣心中凜然。
其餘諸事,指的是秦照顔?他的意思是他到時隻管對付暗尊,至于秦照顔的安危,他就愛莫能助了?
霸佛的意思,不止想要自己坐鎮北境,和暗尊交鋒,還要讓風劍心也留在這裡,寸步難行?
逆浮屠說道:“你我一戰之約,距此一月不到,若施主到時不來,貧僧也隻能昭告武林同道,天衣臨陣怯戰,落荒而逃。”
“你——”風劍心暗暗氣苦,“烽煙再起,大敵當前,大師竟還對那一戰之約耿耿于懷,真是晚輩的榮幸。”
逆浮屠哪裡聽不出她話裡的譏诮?若無其事道:“出家之人言不敢妄,約不敢違。一月之後,貧僧如約而至,靜候天衣。若無他事,二位姑娘就此請回吧。”
既然霸佛已下逐客令,風劍心和洛清依也不久留,起身執禮告退。
一出營帳,守在帳外的群豪紛紛側目,見她們臉色不虞,已知這次見面恐怕是不歡而散。因天衣武功太高,也無人再敢尋釁挑戰,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風劍心和洛清依走出石府大營。
一出石府營地,洛清依道:“如今他不肯幫忙,我們要上京救人就少了一大助力。況且,北境的形勢同樣不容樂觀,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風劍心思量半晌,終是拿定主意,“回将府,找到三師姐,将霸佛的決定和暗尊元無真可能要來的消息告訴她們。三師姐她冰雪聰明,七竅玲珑,相信她會有辦法的。”
舉凡諸事,先問玲珑。
這已經是劍宗等人下山以來形成的默契,也并不是她們懶憊思考,隻是術業有專攻,要論洞察觀微,出謀劃策,莫說劍宗諸人,就是放眼江湖之中也極少能出其右者。
風劍心和洛清依縱馬趕回大将軍府,秦照顔果然不在府中,現在将府内外諸事都由姚萱凝負責,風劍心直接問起秦照顔的去處,姚萱凝隻說禁關百裡之外,索勒兀來勢洶洶,秦照顔領麟德及雲麾二位将軍出城布置城防要務。
二人隻能将從霸佛那裡聽來的消息全盤告知姚萱凝,饒是清冷淡漠的九霄聖音一聽到九幽暗尊現身北部,秦照顔處境危急時,也不由面露擔憂和關切。
“尤盛、李振和安文璟現已拘禁在州府地牢,交由晉城兵馬司和州府城防軍及大将軍府三堂會審,相信若是過程順利的話,公孫繁很快就能從玉閣大營出來。将軍臨行之時,将此事全權交托與我,因此我現在還不能離開晉城……”
言外之意,想要保護秦照顔的性命安危,風劍心的幫助是必要的。這次的敵人非同以往,他是邪道至尊,九幽秘海的主人,除先天境界以外的高手,俱都無以相抗!
風劍心顯然也考慮到這一點。霸佛逆浮屠是青寮的座上之賓,青寮和玄軍的關系微妙,而青寮中人的品性通過今日一戰,她也略見一二。不能将秦照顔的安危托付給這樣的盟友。風劍心向洛清依投去目光,二人以眼神交換意見,随後她道:“我們先去找三師姐報告,然後,就由我去禁關。”
見她答應,素來沉穩淡然的姚萱凝也不禁顯露喜色,真情誠摯的向風劍心躬身拜禮,“襄助之恩,沒齒不忘。今後妹妹但有所命,姐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風劍心和洛清依連忙将人扶起,跟姚萱凝告退之後,立刻就去客院尋雁妃晚。
她們一到東花廳,就見到雁妃晚和舒綠喬正在收拾行李物品,一副要出遠門的架勢。風劍心和洛清依面面相觑,俱都大感詫異。
風劍心問道:“三師姐,你們這是做什麼?”
雁妃晚邊收拾包袱,邊道:“看你們這副模樣,我就知道這次青寮之行,必定無功而返是不是?”
風劍心沒想到她們還沒說,她就已知情,再聯想她和舒姐姐收拾行李的架勢,不禁訝然,“你們這是要去京城?”
雁妃晚說道:“現在禁關的危機還未徹底解除,你還不能離開北境。事到如今,就隻能讓我去走一趟了。”
洛清依擔憂道:“九幽秘海的神秘人非同小可,三師妹你有把握嗎?”
雁妃晚笑道:“現在消息太少,要說胸有成竹,智珠在握那是自欺欺人,也言之過早。但是你們知道的,潛龍幫那樣的的龍潭虎穴我都去得,這次去京城,我會見機行事,你們不用擔心。”
洛清依和風劍心總算稍微安點心,玲珑智慧絕倫,算無遺策,就算不能達成目的,也定能全身而退。除風劍心以外,她确實是她們這些人裡最合适的人選。
風劍心忽然想起什麼,不解的問道:“三師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逆浮屠不會答應和我一同進京救人?你是怎麼知道的?”
雁妃晚背向她們,淡道:“霸佛雖然正氣凜然,守正不阿。然而他稱霸佛卻不是真正的佛,是人就會存在人的缺點。你和他之間雖份屬正道卻不能相謀,早晚會有一戰的。”
“那位的缺點?三師姐你知道?”
雁妃晚收拾行李的動作稍頓,随即露出無奈苦笑,“你和他接觸過,難道還不知道嗎?”
風劍心沉默,心裡暗道。湛衡大師,似乎有些太過固執己見,一意孤行……
沒錯,這就是風劍心對那位縱橫武林,霸道乾坤的當世第一高手,霸佛的評價。
正則正矣,然而無論是芊娘和花钰的死,還是他對佛道二宗失陷九幽秘海的反應,所表現出來的都是冷漠的霸道專橫。
逆浮屠隻會信仰自己崇信的正義,而違逆他的,都會被視為異端和邪惡之類。
霸佛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雁妃晚臨行前勸道:“我走之後,你們要記住,凡事小心謹慎,冷靜處之,更要量力而行,無論如何,自己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眸光掠過洛清依,玲珑對風劍心道:“小師妹,你的弱點就是太過心慈手軟,有時候并不能以身處的立場來分别敵我關系,但凡要害你的,都是敵人。”
再望向洛清依,半晌,和她擁抱,湊近她耳邊,微不可聞的話語,讓洛清依怔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