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們,”男人泣涕橫流,連連企饒,“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們獅王洞小門小戶,也是一時鬼迷心竅,就想守在外邊看看能不能撿個便宜,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二位奶奶就饒小的這一回吧!”
雁妃晚和舒綠喬對起眼色來,要說無緣無故就取人性命,确實不是正道所為。那男人也是機靈,見她們猶豫,連聲保證道:“姑奶奶們請放心,小的回去後就說是中途方便,耽擱了時候,絕不敢提奶奶們的半點事情!小的樊六對天發誓,若敢透漏半點風聲,管叫小人被天誅地滅,挫骨揚灰!”
雁妃晚本也不打算取他性命,如今聽他發出毒誓,雖未知真假,也就順勢饒他性命。樊六登時大喜過望,倒頭要拜,不想後頸忽傳鈍痛,随即他天旋地轉,雙眼發黑,當時栽倒在地。
雁妃晚和舒綠喬料他不敢外傳,但為免橫生枝節,就隻能請他再睡上一陣。
以玲珑雁妃晚和鳴鳳舒綠喬的武功,想要繞過這家新月客棧的守衛,悄無聲息潛入其間那是輕而易舉的。
她們在這家客棧縱橫疾掠,循着通明的燈火找到大堂。客棧大堂的門窗掩閉嚴實,四周站着那些屠龍幫的守衛,雁妃晚舒綠喬互換眼色,随即縱身躍到屋頂,蹑足行走在瓦檐之上,找到大堂中央的位置,隐伏身體,悄然無聲揭去一片青瓦,謹慎将目光探伸進去。
客棧大堂正中擺着一張方桌,四張闆凳,桌邊卻隻坐着三個人。
那老者面如重棗,眉若卧蠶,神色威嚴。眼瞳晶潤含光,一看就知是内功深厚的高手,那件黑色錦袍前後繡繪着祥雲圖案,料想這老者應該就是登雲堡堡主“八臂神拳”姜百勝。
老者高居正座,左邊是身披軟甲,精悍魁梧的男人,兩手各置一杆□□,一為黑鐵,一為白鋼,端坐肅正,隐隐有上位者之風,這位顯然就是那位屠龍幫幫主薛定。
那第三人形象更加奇特。他身着青衫,腳踏布鞋,手執虎撐,額前一绺枯槁的灰發,遮住半邊面龐,半張瘦黃的樹皮似的老臉與他那面虎撐上的“秘傳金針”“妙手回春”八字可以說極不相稱,甚至顯得有些諷刺。但這人就是西北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奪命鬼醫,“幻影針”何長生。
這三人都是西北黑白兩道揚名的人物,如今居然同時聚集在此,也難怪外面的烏合之衆,宵小之徒不敢進犯。
三人此時在堂中飲酒作樂,互敬寒暄,雁妃晚和舒綠喬聽到一耳,才知這三人原也是素來隻聞其名不會其人,之所以同聚一堂完全就是适逢其會,意氣相投。
等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屠龍幫主見時機差不多,就開口道:“姜老英雄,薛某人鬥膽請教,不知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要知道,西北的各路豪傑聽到消息,如今是蜂擁而來,就這短短幾日已有不下三百人到此,犯險進入迷霧深處的更有百人之數,若是到時被人捷足先登,咱們豈不是白白辛苦,悔之晚矣?”
八臂神拳姜百勝擺手,微微一笑道:“薛幫主,你稍安勿躁,這迷霧詭怪,危險重重,從來都是有進無出的,就連玄同真人和未明禅師進入其中都是石沉大海,有去無回,諒這班烏合之衆徒然匹夫之勇,不足為慮也。”
薛定聞言心中稍安,又聽姜百勝續道:“何況,我登雲堡和貴幫早已暗中扼住各路要隘,就算他們真能得到什麼寶物,也休想從我們的眼皮底下帶出去!”
那張重棗似的面龐堅毅方剛,還透出一股老辣的狠勁,着實令人心驚膽顫。
薛定一杯酒喝完,道:“但這麼等着不是辦法,這迷霧裡到底藏着的是什麼妖怪啊?居然連禅宗和太玄的高手也失陷其中?這三天裡進去的英雄好漢不少百數,卻無一人生還,就連大沖山的北鬥奇人和無心島的白旋風都在爬出迷霧之後氣絕身亡,我屠龍幫和貴堡都已折了好些個弟兄,難道我們除了守株待兔,就别無他法嗎?”
“薛幫主此言差矣。”
一直沒出聲的何長生忽然開口道。他的聲音森冷陰戾,确有鬼醫的風采。在登雲堡主和幻影神針面前,薛定算是晚輩,聞言連忙讨教,“何先生有何高見?”
“咳咳,咳咳,”何長生捂着胸口先咳出兩聲,跟個痨病鬼似的,形容枯槁,面黃骨瘦,讓人擔心這老頭子會不會突然就一命嗚呼咯。
但是這種擔心顯然是多餘的,非但是杞人憂天,甚至還有些可笑。因為這麼多年來,何長生不止沒有病死,甚至還讓想他死的衆多江湖豪客悲慘的死去。
他高深莫測道:“老朽不才,還略通天文地法,咳、咳咳,算出三日之後的八月十五,中秋月神節,是月光最好,濃霧最淡的時候……我們等到那個時候,咳,咳咳……無論這霧中有什麼妖魔鬼怪,咳、隻消濃霧散去,憑你我三家之力,就是碰上九幽秘海的賊人也能全身而退,區區裝神弄鬼的招術何足懼哉?咳咳……”
薛定虎眸倏睜,驚道:“老先生竟有這般神通?那真是天助我也!”
三人推杯換盞,薛定敬敬那何長生一杯,飲罷,忽然想起什麼,猶豫着說,“既然如此,夜長夢多,為免走漏消息,那邊的二位,我看……”
薛定眼神驟然陰冷,透出駭人的兇光,言外之意昭然若揭。不料姜百勝擡手說道:“先慢動手,如今成敗還是未知之數,現在還不是和他們撕破臉的時候。以老夫看來,不妨帶着兩個小子,等到寶物一到手,我們再……”
姜百勝行事缜密,也足夠狠辣,就差沒說出“殺人滅口”這四個字,但薛定跟何長生心領神會,幻影針陰恻恻的笑道:“到那時,就說他們被埋伏,在新月峽谷全軍覆沒,咳……無,無人生還,給他們來個死無對證,就算是佛道二宗也拿咱們沒有辦法。嘿嘿……”
姜百勝贊道:“何兄高見!”
薛定附和,“老先生所言極是。”
“哈哈哈哈……”
三人議定,再度把酒言歡,席間發出陣陣吹捧阿谀的快活歡聲。
雁妃晚見在這裡也探不到什麼消息,就想去看看這三個歹人口中所說的“兩個小子”是什麼人?除非是上天入地,否則要在一家客棧裡找出兩個人來倒還是不難。聽薛定那三個人對他們如此忌憚,想來不會全不設防,盡管找到一處嚴密看守的房間就是。
雁妃晚先和舒綠喬撤出去,在客棧外暗暗觀察,終于在客棧二層最靠近牆角的位置找到一間兩人看守的客房。
雁妃晚和舒綠喬悄無聲息的潛過去,還沒靠近那個房間,就聽房中一把高昂的男聲正在破口大罵,“外面屠龍幫的狗腿子給老子聽着!快讓薛定和姜老賊,何老鬼這三個狗東西來見我!枉你們自命西北豪傑,居然用暗箭傷人的手段,有種的,解開老子的穴道,跟你萬爺爺來大戰三百回合!”
“你們這些卑鄙小人,沒種的玩意兒,你們算什麼好漢?來啊,來跟老子打啊!”
外邊把守的屠龍幫衆心中激怒,道:“他娘的,這小牛鼻子嘴巴忒臭,點他的穴道還不消停,還在這罵罵咧咧,沒完沒了的。你要打是吧?等你三爺爺這就進來割了你的舌頭!”
說着,提刀就要往裡走,卻被人一把攔住。
“兄弟息怒,堡主吩咐,他們現在還有用處,暫時不能傷他的命,他這是臨死的吠叫,命不久矣,三哥大人不記小人過,全當他耳旁風就是。”
男人聽罷,想起登雲堡主的狠辣手段,隻能悻悻消停,站在門外,仍是滿臉惱羞的怒容。
房裡的男人還在罵罵咧咧,“真是無膽鼠輩!無恥之尤!虧你們還妄稱西北豪傑,原來竟是些下三濫的玩意兒,我太玄教羞與爾等這群西北鼠輩為伍!”
雁妃晚和舒綠喬聽得心中俱是一震,不意這房中的人居然是名門正宗太玄教的弟子?
那男人叫罵一陣後,見外邊無動于衷,遂轉而對裡面的同伴道:“師兄你倒是坐得住,你不跟我一起痛斥這些無恥鼠輩,還在參禅打坐什麼?”
話音落地,房中随即響起一道深沉穩重的聲音,“萬師弟,稍安勿躁,任你如何叫罵也是無濟于事,倒不如既來之,則安之。”
那姓萬的青年道:“呵,偏你脾性好,難道你就真是座泥捏的菩薩,半點火氣也沒有?”
師兄道:“阿彌陀佛,萬事萬物皆是因果循環,命數該然。倘若我佛慈悲,要弟子葬身于此,我也該坦然受之。”
那青年登時惱羞成怒,反笑道:“哼,袁師兄,你既然已經看破紅塵,将生死厄難置之度外,何不索性剃度出家,殘生紅魚青罄,參研佛法?”
那師兄不以為意,淡然回道:“袁某本有此願,可惜未明師父說我今生紅塵未斷,心有挂礙,因而隻肯收我作俗家弟子。”
聽到這裡,雁妃晚和舒綠喬再清楚不過,原來這間房裡困着的居然是禅宗和太玄的弟子!而且聽他們言語之間說起,恐怕這二人正是此次與玄同真人和未明法師同行前往營救的佛道二宗的門人。
既然如此,就不能不救,相信隻要救他們出來,這新月鎮的重重謎團就算不能迎刃而解,雁妃晚她們至少也能問出未明大師和玄同真人的去向。
她們這邊暗暗決心,那邊的萬姓青年又與門外的守衛叫罵起來,“等你們的師祖爺爺回來,定要叫他打斷你們兩個的狗腿!”
外面的男人終是忍不住,叫罵道:“他奶奶的,是可忍,孰不可忍!牛鼻子和老秃驢死在外邊也就罷了,留下這兩個徒子徒孫忒也麻煩,還要打斷爺爺的腿?待爺爺先打斷你們的狗腿!”
說罷,那男人推門就進,一進房間,卻見裡面空無一人,二人先是一怔,随即身後兩道黑影撲來,一人捂住一人的口鼻,一人緊勒另一人的頸脖,想要将他們勒死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守衛先是心驚膽駭,随即就奮起掙紮起來。那兩個太玄和禅宗的弟子此時穴道被封,不止功力盡失兼且手足無力,這偷襲之下居然沒能讓他們就此昏死過去,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守衛的武功雖然不高,到底是學過些粗淺功夫的。若是尋常時候,對上太玄和禅宗的弟子那是螳臂當車,絕無半點招架之力,但此時那二人虎落平陽,守衛們身體一旋一扭,臂肘再向後猛擊,打中二人側腹,那二人吃痛,力道一松,守衛奮力掙開,擡腿就是一腳,将那兩人當場踹翻在地。
生死頃刻,守衛們都不由驚出滿身冷汗,怒極罵道:“豈有此理!原來兔崽子們想要爺爺的命,看我先宰了你們!”
說罷,上去對着人就拳打腳踢起來。
登雲堡的守衛到底畏懼姜百勝的手段,忌憚萬一真殺傷人命,隻怕堡主那裡饒不過他們,但教訓這兩個小子一頓倒是無關緊要,那時隻要說這兩人意圖傷人逃命,他們不得已防衛出手,想來堡主非但不會怪罪,還會贊賞他們機智過人。
眼見這兩人一頓招呼,禅宗太玄的二人真是暗暗叫苦,羞愧已極。想他們出身名門正宗,行走江湖,這些宵小之徒無不俯首仰望,不想今日卻叫這等小人羞辱,真是羞煞祖師。
誰知那兩人剛踹兩腳,突然身體發顫,雙眼翻白,随即跌倒在地,露出身後兩道纖柔的黑影來。雖然黑衣蒙面,卻不難從身段形體看出,這是兩名女性。正是她們從守衛身後用劍首點中二人腰間要穴,才讓這二賊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