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姐們家住豪宅啊,飒完了!”
辦公室不算小,攏共七個工位。病曆車、辦公桌,挨着牆邊的還有一張單另出來的小長桌,上面擺着一次性紙杯,免洗消毒液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零碎東西,靠着桌邊立着台飲水機,一接水就發出咔咔的響聲,這樣一來,倒是顯得有些擁擠了。
一個上午沒時間認識的同事,臨着午休結束快十分鐘時候認識了。
這裡頭數張培年紀最大,他是從臨市過來進修的,已經半年多了,再有一年就得回原醫院去,不過這一回去升職加薪準沒跑了。
葛薇薇和王凱,還有其餘兩個都是住院醫師,年過三十的砥柱金流,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幹的都是最髒最累的活。
劉思思也在規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跟唐臻存在一定的競争關系。
張培發揚老大哥的作用,低頭沖兜裡的煙盒嗅了一鼻子解饞,再擡起頭來,樂呵呵地擺手——
“唐臻是吧?才二十六呢~小,真小,往後别叫叔昂,叫哥,叫哥就行!”
“拉倒吧,你兒子明年都要高考了,好意思讓人家叫你哥~”
“哎呦,稱謂嘛,就得往小了叫,越叫越年輕,你懂屁。”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氣氛逐漸熱鬧起來,在這種同事間輕松無壓力的環境,唐臻總算是毫無顧忌地笑出了聲。
唐臻在這辦公室裡年紀最小,學醫的,很難見到年齡小的,大家或多或少對她都帶了些好感,哪怕像劉思思這種成天八卦人家住幾環的,也愛動不動就湊到唐臻旁邊唠上兩句。
幽默的玩笑,也算是緊張高壓下的一道調味劑,唐臻這會兒又覺得自己渾身幹勁兒,又行了!
她對着電腦鍵盤,噼裡啪啦地敲擊起來,不就是大病曆嘛,我才不怕呢!
上班點到了,大家陸陸續續出去幹活,唐臻正專注,絲毫沒發現有人走過來,直到頭頂響起一道爽朗的男聲,她才擡頭看過去。
“唐臻,加油昂~”王凱笑容明朗,說完人從唐臻椅子後面繞過去,離開辦公室。
人剛一走,劉思思就湊過來——
“帥吧?上學時候人就是校草。”
“...”唐臻覺得她話裡有話“你喜歡?”
“呸!我有那麼膚淺?”劉思思眉毛一挑,笑道:“帥哥是挺養眼的,不過我更喜歡美女,特别是像你這種又嫩又白,咬一口美味多汁的!”
“聽你扯。”
劉思思嘿嘿一笑“不逗你了,他要家在京北,說不定我還能考慮一下,但他和我一個地方的,老家比我還偏,不合适。”
話到這兒就停了,劉思思沒再多說,唐臻也沒有多問。
心裡默默勾勒出一副京北地圖來——
豪宅的話,身價過億了吧?
唐臻想到老唐年終獎多發二百塊錢的時候了,樂的都能看見後槽牙~
“你怎麼還在這兒?”
門突然被敲響,是主治醫師趙芹。
唐臻吓一跳:“我在寫大病曆。”
“你現在寫什麼大病曆?趕緊過去收病人。”
“來了。”
..
趙芹疾步在前,唐臻緊随其後。
“住院部随時都會有新病人進來,我不管你早上收了幾個,在我們這兒一個醫生手底下平均每天至少收六到十個病人,管理至少十五到二十五個床不等,你自己要學會安排時間,要不然就照你這個速度,晚上别想回家。”
“我知道了,趙醫生。”
等唐臻趕到病房的時候,池于欽已經在裡面了。
唐臻捧着手裡的本子,下意識的又想往床尾去,結果趙芹順手推了她一把,唐臻慣性使然往前一步,擦着池于欽的胳膊,幾乎貼着她,站到了她的身邊。
趙芹和池于欽打了個招呼,就去旁邊另一個病床位了。
池于欽站在旁邊,唐臻莫名心慌起來,自己上了這麼多年學,實習期帶自己的導師嚴厲程度也不比池于欽小,但不知道為什麼,唐臻對她就是沒由來的緊張,哪怕像現在這樣,明明池于欽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自己卻恨不得想要把頭都縮進脖子裡。
“疼了多久?”池于欽看向病床上的男人問道。
“也就..半個多小時吧。”男人捂着胸口,面色有點發白:“以前吧,我都是隐隐疼,所以這次就也沒當回事,哪知道這回疼了半個小時還不見好,我沒敢再等,就來了。”
池于欽看了看心電圖,目光一轉,落到唐臻臉上,她帶着口罩,隻露出鼻梁以上的部位,那雙眼睛帶着銳利的目光,睫毛快速一眨,活遞到唐臻手裡——
“你來排查。”
唐臻唯一的臨床經驗,隻有跟着導師實習的那段時間,以及在家裡縣醫院老唐托關系送她進去勉強算得上一點點的學習的操作水平,其餘一概全無。
但這會兒,當着病患、病患家屬以及池于欽近乎壓迫式的眼神下,她就算想拒絕也不敢拒絕,隻能硬着頭皮上,手裡的小本子被她捏的起皺,腦子裡一堆理論知識跟麻線似的絞成一團,咬了咬嘴唇,随即微微開口——
“你還有沒有其他病史?”
“具體一點。”池于欽提醒。
“呃...冠心病有嗎?”
男人搖頭:“沒有。”
“那..高血壓或者糖尿病有嗎?”
“我有高血壓。”男人點頭。
唐臻眼尾瞥向池于欽,池于欽兩手抱在胸前,垂着的眼皮,看不見表情,隻聽見她說了兩個字:“繼續。”
“...”
唐臻覺得自己這幾年讀的書都白讀了,關鍵時刻沒有一個能派上用場的,要不是趙芹也在旁邊排查,聽她問了一句‘除了眼睛不舒服以外,還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嗎?’唐臻還不知道要這樣傻站多久。
“那你除了胸痛胸悶還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嗎?”
“别的地方?”男人手在身上摸索一番,搖頭“好像沒有了。”
“近期有沒有胃出血,腹瀉,眼底出血之類的?”
“沒有吧...醫生你問這麼多,我怎麼知道?我要是知道,我還來醫院幹嘛啊?”
唐臻本身就緊張,結果被男人一個反問,頭皮都冒汗了,人家雖然沒明說,但唐臻從他的表情也看得出來,病患已經不信任她了。
可池于欽不喊停,唐臻就沒法停,病房裡冷氣不知道是不是開的最小檔,唐臻熱的汗從鬓角裡滲出來。
“那...那你...你...”
“不是,我說你到底會不會看病?你要是不會看别在這兒瞎擺劃,我難受着呢!”
眼瞧男人要發作,池于欽終于出聲了——
“你之前有沒有住過院?”
“有有有,上個月我腦梗住過一段時間,就在你們醫院呢。”
“抗小血闆跟那他汀類的藥有吃嗎?”
“吃的吃的,我都按醫囑來的。”
池于欽點了點頭:“把氯吡格雷再吃上,擴冠的藥也先用一下,我會開單子,等會兒有護士會過來跟你核對和用藥指導,住兩天,看看情況再說。”
“好嘞!您受累!”
池于欽快步往病房外走,唐臻跟個無頭蒼蠅似的也急忙跟去。
才出了病房,就被池于欽疑惑的目光叫停了。
“你跟着我幹嘛?”
“我...”唐臻不是有意要跟着她的,主要是剛剛才在病房經曆了那麼尴尬的一幕,見池于欽走,她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邁腿。
“是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嗎?”
池于欽從來對事不對人,這是她的說話風格,即便現在站着的不是唐臻,她也是這個話、這個語氣、這個腔調。
“要是不知道,就去問問劉思思,問問科室其他住院醫生,跟着我沒用。”
池于欽轉身就要走。
唐臻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突然說了句——
“十一床的心髒磁共振成像出來了。”
池于欽頓了下,但很快就又恢複如常,邊走邊撂回一聲——
“知道了。”
她是雲淡風輕的走了,留下一個站在原地,像霜打茄子似的唐臻,先前才給自己加油打氣的勁兒,這下可好...洩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