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聲響聽不真切了,因為雨勢漸漸大了起來,早已将遠處的打罵聲給遮掩了起來。
楊珺就守着那一堆掩飾的柴,靜靜看着自己的衣裙濺上雨水,心裡默默地祈禱着那個挨打的人能挺過來。
畢竟自她初聽到聲音時,就沒有聽到有任何的讨饒聲。
又過了一刻鐘,連打罵聲也消失了。
楊珺這才露出小小的腦袋,悄悄探了過去,朝巷子裡看去,再三确定那幫人離開之後,她才小心翼翼地撐開了手中的油紙傘走了進去。
彼時雨幕之下,一個瘦骨嶙峋的乞兒緊緊蜷縮着身子,半阖着的眸子謹慎地擡了擡,手指無力地垂在水坑之中,沒有半點的力氣能逃走。
他隻能任由冰冷的雨水捶打在身上,卻留不住片刻的溫暖。
雨水反倒洗滌了他面龐上的泥濘,露出了瘦弱卻還算俊秀的五官,隻可惜在遭遇了方才的毒打之後,絲絲血迹蜿蜒而上,隻露出唇畔殷紅的一粒傷口。
那是用細簪留下的痕迹,不起眼卻錐心的疼。
是尊嚴被踩踏的疼痛,将心髒勒的生疼。
直到有人走了過來。
靈動的腳步聲走走停停,讓他誤以為是方才的人又折返而來。
他費盡全身的力氣,雙手撐着地面,緩慢地挪動着疼痛不已的身體,每動一下都會感覺到難捱的疼痛似一條毒蛇般,裹挾着他的周身。直到緊地喘不過來氣,他才調整好自己的位置。
這是一個身處牆角的位置,隻有在這裡才會規避掉左右兩面的毒打,也是他捱了許多次才摸索出來的。
他就那樣冷眼地、戒備地看着走來的人。
又或者說,他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楊珺撐着油紙傘走在隐蔽的巷子中,霧蒙蒙的天被分割成細小的模樣,似乎外面的雨勢也被削弱了幾分。
她一路走來,走走停停,慌亂地如同一個手足無措的孩童一般,似乎那裡坐着的是一個死去了的人。
這個想法生出來之後,楊珺的步子便放地更快了些。
直到那個被她誤認為已經“死了”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她惴惴不安的心才緩和了幾分。
隻是,這人太過瘦弱了。
看起來隻有十多歲的樣子,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好的皮肉,連帶着蔽體的衣衫都破爛不堪。
思及此,她也顧不上男女之别,匆忙走了上去。
直到走近之後,她才驚覺手中并未有任何用來遮蔽的衣衫,這可難為了她。
片刻後,楊珺在走與不走之間反複徘徊。
最後她心一橫,便将手中的油紙傘撐過了男子的發頂,為他在接連的雨簾中尋得片刻的躲雨之所。
而自己則将身後的長袍給攏了起來,遮在頭頂上。
做好這一切之後,她看着眼前瘦弱的男孩,沒有詢問任何有關他傷勢的話,而是思慮了再三,輕輕道:“你叫什麼名字?”
雨滴墜落的聲音清晰可聞,二人沒有繼續說話。
過了很久,就當楊珺以為男孩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一道虛弱又喑啞的聲音緩緩道:“謝浔。”
而後便體力不支地合上了眼睛。
謝浔!
聽到這個回答以後,楊珺攏起長袍的手微微一顫,心裡突然想起了曆史中那有名的奸佞之臣。
他也是叫謝浔。
似乎是在這個朝代!
意識回籠之後,楊珺穩住了心神,緩緩問道:“你是謝浔?”
話一出口,她便驚覺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找補道:“我……我不認識你,我就是路過。”
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便是再遲鈍的人也能發現話中的漏洞,反倒生出了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錯覺。
她心中不安地等了許久,也不見謝浔有任何的動作。
難道是暈厥了?
可下一刻她便止住了繼續上前的腳步,倘若眼前人便是日後的謝浔的話,那他絕不會這般輕易的死掉。
想到這裡,楊珺也沒有繼續向前,反倒往後退了幾步。
謝浔聽着腳步聲,便緩緩睜開了眼睛,方才那一刻陣陣的暈眩感接踵而至,他隻能閉上眼睛,乞求得到片刻的纾解。
而那些楊珺說錯的話,他是半句都沒有聽到。
楊珺看着他疑惑地眨巴着眼睛,隻口不提方才自己說過的話,而是換了個問題道:“你今年十歲了?”
她有些不确定,總要再三确認之後才好确定眼前男孩的身份。
“十……十五歲。”
謝浔不知眼前的女子是何身份,隻是依照着她的問題,回答了出來。
聽着謝浔的回答,楊珺的心跳漏了半拍,而後便連連向後退了幾步,低聲呢喃道:“不對,不對……”